“你……”
他正想点醒韩长钰,要韩长钰理智一点,忽尔又顿住,略一思索,视线悄悄移向琴老先生,透出询问的眼色,后者会意,也偏头想了一下,颔首,于是他收回目光,对着韩长钰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毕竟你们是表兄妹,也许久没见了,我想让你们见个面聊聊,于情于理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杭傲并没有说不准妹妹见任何人,只要多陪上几个丫鬟,应该无妨吧?
“好好好!”原以为要见到琴思泪比登天还难,没想到琴伯渊竟主动提出要让他和表妹见面,韩长钰不由喜出望外,拉腿就自动自发的领前“带路”。
“走,我们现在就去!”
目注韩长钰雀跃的背影,琴伯渊摇摇头,随即举步跟上去。
为了琴思泪,韩长钰已然失去读书人的自持与自律了,希望在他亲眼见到琴思泪,理解到她根本不需要他之后,能够及时省悟并摆脱那种偏离正轨的执着。
因为,琴思泪已经得到她的幸福了!
*** ***
远远一瞧见琴思泪纤细修雅的身影,韩长钰先是狂喜得几乎无法自制,差点失控地吼过去。
两年未见,原来思念之情竟比他自以为的更深刻啊!
然而下一刻,喜悦开始流失,疾快的步伐也跟着减缓,而后,他怔仲地停下了步履,目光定定地望住那个他深爱了多少年的女人。
那是……她吗?
琴家并不是有钱人,琴宅也就不可能大到哪里去,琴思泪未嫁前的绣楼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矮矮的砖墙围着一楝小小的楼,加上一座小小的院子,反正就住上琴思泪和她的贴身婢女两人而已,也不需要太大。
那是之前。
此刻,韩长钰所见到的是,矮墙已被拆除,小楼后多了一座大大的花园,在高耸的围墙内,有假山,有小桥,有荷池,还有一座精致舒适的亭台。
琴思泪就斜倚在亭台内的长榻上看书。
“这是妹夫坚持的,”身后,琴伯渊悄声解释。“他说之前的绣楼太狭窄,住起来局促不舒适,非得花大钱买下后面那块地加盖一座花园不可,虽然妹妹只是偶尔才会回来住几天。”
“……”韩长钰没吭声,依然怔着眼,不言不语。
绣楼是大是小,有没有花园,那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刻他眼里所瞧见的琴思泪,不一样了。
并非说是她挺着大肚子,模样不一样了,而是她的神态……
“小姐,您看书看好久了耶,要不要眯一下眼?”
“我不累。”
“可是小姐,姑爷吩咐过,无论您做什么,都得时不时地歇会儿,不许您太辛苦了。”
“看书并不辛苦。”
“但姑爷……”
“好好好,我眯一下眼,眯一下眼!”
无奈地,琴思泪搁下书本,深吸一口沁着淡淡荷花香的空气,满足的叹息,螓首往后靠,明眸悄悄阖上。
“对嘛,小姐您乖乖听话,碧香才好对姑爷交代嘛!”碧香咕哝着上前为琴思泪盖上一条薄毯子。“就算打个盹儿也好,醒来再用上一些点心,之后,您要看书做女红都随您了!”
“是是是,都听你的,行了吧?”
不管是在看书,或是闭目休憩,抑或吐出无奈的回应,琴思泪的唇畔始终都挂着一弯浅浅淡淡的笑,不是有意带出笑容,而是自然而然抹现,让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境。
自在,闲适。
这不奇怪,琴思泪原就是个清静淡泊的女人,环境再是困顿、再是贫瘠,她也能自得其乐地在平静中找到她的愉逸。
她就是那样容易满足的女人。
不同的是,此际的她,在自然抹现的笑靥中,除了自在闲适之外,又多出一种以往不曾见过的意味。
幸福。
这就是韩长钰所见到的不一样,琴思泪不仅仅是满足,更幸福,幸福得时时刻刻都散发出一种近似甜蜜的气息。
“为什么?”韩长钰低喃。
没头没尾,没有主题也没有任何提示,连他到底是在问他自己还是问谁都不知道,但是,琴伯渊很能理解他的困惑。
很好,他看见了。
琴伯渊松了口气。“因为妹夫真的十分娇宠妹妹,娇宠得我爹都忍不住提出劝诫,而我呢,倘若妹夫疼爱的不是我自己的亲妹妹,我想我也会看不过去,多半也要给他来上一顿长篇大论吧!”
“为什么?”韩长钰又呢喃,同样的三个字,依旧没头没尾。
“这个嘛……”琴伯渊仔细思索。“我想,是妹夫的眼光够厉害吧!没相处过一段时间,一般人是看不出妹妹有何特别之处的,但妹夫却一眼就窥见了妹妹包裹在平凡外表下的美好,无论如何,我佩服他,也感激他!”
“但,他明明那么年轻……”韩长钰不甘心地低语。
“说得也是,妹夫还比妹妹小上五岁呢!”琴伯渊颇为感慨。“可是,你、我都是读书人,别太肤浅了,外表不重要,年岁大小也不能做准的,这世间多得是幼龄神童,可也有一生到老都是胡涂人的,单凭他能珍惜妹妹的眼光,我就不敢轻看他了!”
静默了许久、许久之后,韩长钰才又开口。
“那我……怎么办?”
目注表弟那惨淡的神色,琴伯渊同情地吐出轻叹。“表弟,你是真心真意爱我妹妹的吗?”
“自然是!”
“那么,见到她已得到幸福了,你应该替她高兴,不应该再来骚扰她了!”
韩长钰再次沉默了,又是好半晌过后……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爱了她好久好久了,这份情……”话愈说愈小声,愈说愈茫然。“又该何去何从?”
“就让那份心意化为祝福吧!”
“祝福?”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琴伯渊拍拍他的肩。“只要你肯去做,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
总有一天?
是的,总有一天他会做到的,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先前,虽然琴思泪很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但她并不幸福,那是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放不下,坚持要争取她的理由,然而,在她已得到幸福之后,他又有什么理由去争取她呢?
没有了!
就算他真能想出理由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都必须先破坏她现有的幸福,所以,他不能。
因为,他确是真心真意爱她,希望她幸福的!
“嘻嘻嘻,小姐您还真乖呢!”
“不乖行吗?否则夫君回来又要唠叨上大半天了!”
“小姐您知道就好!”
“唉,我可怕死他了!”
碧香格格笑个不停。“那也难怪,姑爷要真唠叨起来还真是有一套呢,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地久天长,没完没了,连换气都不用,真奇怪他怎没憋死!”
琴思泪也笑了,可也有点无奈。“偏偏夫君又都是为我好。”
“那可不,姑爷可疼死小姐您啦!”碧香卯起来点头。“前儿个我还听老爷在那儿嘀咕呢,说是谁家的男人宠女人宠成这样的,肯定是个没用的废物,可偏偏姑爷做起生意来又挺有一手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耸耸肩。“不过,说是那么说啦,老爷可也喜欢姑爷喜欢得紧呢!”
琴思泪颔首。“我知道,夫君虽然任性,但也十分风趣。”
风趣?
碧香不以为然地翻了个大白眼,“才怪,姑爷那不叫风趣好不好!那简直是侮辱了风趣那两个字儿!要我说啊,姑爷根本是在耍宝,爱搞笑!因为……”两眼瞄向主子。“姑爷就爱逗小姐笑,每回小姐被逗笑了,姑爷就开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