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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死前瞧些新奇的东西,瞧些以前没见过的景色,才不会好像死得很凄凉,至少,我去过人类城玩过逛过……到黄泉能吹嘘吹嘘。

  忆起她嗫嚅地这般说着,心里那丝气恼自己多事的后悔又消失殆尽。罢了,别想太多,做也做了,允也允了,就顺她的心意,反正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老六说不定连“鮻”影都还没见着呢,他提早带她回去,仅是让魟医将她囚禁于海牢中,等待药材到齐后的死期,何妨容她多玩些,走时少怨他点。

  “参娃?”她重喃,倒称不上喜欢或讨厌,看在名儿里有“参”,勉强不提出反对抗议,难得没顶他嘴。

  “记住,十五岁,女孩,参娃,姓龙。”

  “为什么要姓龙?”这点她很有意见。

  “我在人界用的假姓,就是龙。”他来往人界数百回,早已不陌生,像走自家厨房一样。

  “那关我啥事?”

  “你假扮我妹子,不跟我姓跟谁姓?”

  她嘟嘴,很不满意。

  “我们不能各姓各的吗?我不想跟要吃我的坏蛋同姓——”

  “不要我们就直接回龙骸——”

  “好啦好啦好啦,姓龙就姓龙,叫参娃就叫参娃,女孩就女孩,十五岁就十五岁,你妹子就你妹子,你全说了算!”

  “乖。”他拍拍她的小脑袋。自己弟弟有七只,只只皆和可爱撒娇无缘,有个妹妹感觉挺新奇呢,似乎有些懂得父王老爹的遗憾从何而来。

  刚开始,她从密密巴紧他的姿势改为只揪住他的腰带,仍是不敢轻易松手,走在人类城街道,迎面而来的男男女妇,个个总像豺狼虎豹,无论投来的目光是好奇她身上参香浓馥,抑或瞧她生得精致粉嫩的欣赏,都教她胆战害怕,尤其是她无法随时遁土逃命,不安迫使惶恐变得更深,又想缩回他臂上攀紧。

  “睚、睚眦,我想去看那个……”她指指街市一角,方形麻布铺地,上头搁拢许许多多小玩意,有陶娃娃、铜铃、各式香包、玉玦、童玩、花瓶等等,一两名小童正拿着竹编圈圈在投套小玩意,套中哪个,胡子大汉便将哪个玩意递给小童,看起来好有趣。

  “去呀。”睚眦停在一摊刀剑铺外,打量铺外展示的几十把兵器。

  “你陪我过去。”

  “你自己去,我在这里瞧得着你。”他塞给她一绽银,鼓舞般轻推她的背。

  “一起去啦……”

  “你不敢去就别去。”他双臂抱胸,挣开她揪紧的小手,铁了心瞪她。

  为睹一口气,她迎战他犀利眸光,一点也不服输。“去就去!你不要跟过来,哼!”

  怒娃扭头,自己走向套圈儿摊,仿着小童们的行为,将颤抖手指拈握的银两交给胡子大汉,再由胡子大汉手中接过十来个竹编圈及找回的碎银,没敢和胡子大汉多说半句话。虽然撂话的气焰很旺,她仍不时用余光去瞄睚眦,瞧瞧他有没有在视线范围内,见他还在,她才觉得安心。

  “小姑娘,站到线后头再投。”胡子大汉晃晃手里蒲扇,甫出声,吓得她跳往铺旁墙柱躲匿。他又说了一遍,她低头发现原涞地上画有一条线,她还以为可以走到方形麻布前,将竹编圈圈放上她想要的小玩意儿哩。

  她退到线后,深吸口气,物色满地令人眼花撩乱的小东西。

  好,先投一只狗泥陶娃娃试试。

  头一个竹编圈圈脱手,在半空中抛了个漂亮的弧线,啪地落地,与狗泥陶娃娃还差上好几寸。

  再投两三个,圈圈摆明与她作对,不是飞过头,就是提前坠下。可恶,她不要狗泥陶娃娃了,铜铃、铜铃好,挂在脖子上叮叮咚咚一定好听,就是你了——

  这回,她只用一个竹编圈圈,便套中了铜铃。

  参娃由胡子大汉手中接过铛锒作响的铜铃时,开心地举在半空中摇晃兼扯喉炫耀嚷嚷:“睚眦!睚眦!你看你看!我套到的哦——”

  铜铃嘹亮清脆,摇得叮咚乱响。

  她的笑声更胜银铃,咭咭娇娇,又岂是粗糙铜铃可以比拟?

  破云而出的日,洒下金碎光芒,嵌满她一身明亮炫丽,发梢的乌墨光泽,参叶玉的通透翠碧,参果的艳红鲜美,使她看起来灵俏可人。

  与刀剑铺汉子交谈的睚眦不由得眉目放柔,可嘴还是很坏:“你是牛吗?这么高兴?”

  “这跟牛有啥关系?”她流露困惑,螓首歪歪,苦苦思忖的模样相当可爱。

  话才问完,马上获得答案,替她解惑的人,并非笑得好坏的睚眦,而是一头被主人牵着绳,悠哉缓步走过街道的大黄牛,它脖子铜铃与参娃手上那个除了尺寸大小有差异外,压根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

  叮咚、叮咚、叮咚……牛脖子上的铜铃,规律响亮,配合不停嚼草的牛嘴偶尔冒出的绵长“哞——”声,与参娃擦肩而过。

  “你可以打开锦袋,把东西都装进去。”睚眦唤醒呆若木鸡的参娃,要她快快动手搜括。

  “可、可以吗?”她问的是胡子大汉,心里忐忑胡子大汉会突然翻脸不认帐。

  “唉。”胡子大汉没再啰唆,抓起一团小东西,拉过参娃想缩回腰后的小手,全塞到她掌心,顺手还捞了一枝时下孩童最喜欢的木槌子球给她。

  “这个……我们没有套到呀。”参娃战战兢兢,不敢收下。

  “送你啦。”胡子大汉摆摆手,咧笑时她才发现他缺了两颗门牙,难怪一脸严肃不爱笑,此刻笑起来竟颇亲切。

  “收下吧,向汉子大哥道声谢。”睚眦教她,她忙不迭连颔三回,道了好多谢,喜孜孜将战利品放进锦袋,挂在肘上,锦袋沉沉的,收获丰富。睚眦勾着她的肩,边说边拖她走:“我饿了,带你去饭馆开开眼界吧。”

  “饭馆?”

  “吃饭之处,对食材而言,是待煮的十八层地狱。”

  她跳起来,退离他五大步,险些撞到一名妇人,又急忙跳回他身边,模样狼狈无助。

  “我不要去——”她是食材!

  “我又不是带你去煮,怕啥?”逗她实在很有趣,不过将她吓到飙泪并非他的本意,睚眦遂转移话题:“参都吃些什么?”

  “清风雨露。”她答得气呼呼。

  “那你等会坐一旁喝清水,看我大快朵颐就好。”他恶劣地咧嘴笑。

  “你嘴里说要带我开开眼界,实际上只为满足自个儿的口腹之欲!”她指挥道。

  “我是呀。”不然哩?还跟她客气,说啥“你不能吃,我也不吃”吗?他睚眦可不是谦谦君子,就算被她怨恨地瞪着,也丝毫无损他的好食欲哦。

  参娃气鼓双颊,被他带进一间豪华堂皇的大饭馆,匾额上大大书写“四喜楼”三字,右柱挂着“百年传香香不绝”,左柱则是“千滋万味味顶尖”。

  她一踏进去,浓烈味道扑鼻而来,教她作呕,直觉想退,饭馆小厮笑颜迎宾,来到两个面前,要为他们带位,睚眦甫欲开口,参娃更快出声——

  “呕呜呜呜呜呜呜……”

  她埋首睚眦胸前,吐了他一身美其名叫“灵参补汁”,实则便是“秽物”的鬼东西!

  第3章(1)

  “我讨厌饭馆!呜。”

  浸泡于洗脸木盆的那株灵参还在抱怨。

  “全是野蛮人!呜。”

  参须拍打水面,溅出满桌水珠,发泄怒气。

  “招牌菜竟是人参鸡汤!每张桌上都好几盅!一盅盅全是生命耶!”

  “你是在替鸡打抱不平吗?”睚眦从澡室回来,见她大剌剌在桌上刷洗起来,迅速闩上房门,想数落她如此不懂小心谨慎,却先闻其忿忿难平的怨怼,忍不住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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