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苏清妙忍痛握住匕首锋利的刀身,血水顺着指尖流淌,她却已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心像被撕碎一般难受。“大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三刀已毕,我们平了,你再刺下去,你的手就要废了!大哥!”
“你……心疼了?”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双手,尹蔚蓝终究心软地松开匕首,只是眼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泪涟涟的容颜,“你还有心吗?能体会到我的感觉吗?清妙,是你逼我的。你自幼便是如此,倔起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阻止不了你,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你明了当年我心中的痛!”
断崖上的月夜,是蓝衣少年撕心裂肺的悲恸,那一晚太过惨烈,也太过沉重,被梦魇纠缠的不只是她。
“我知道了……大哥,我知道你的痛……我知道……”泪和血混到一起,苏清妙已经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他的,只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错了,错估了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付出。
若是知道大哥会为她如此自残,她便是背着那所谓的藏宝图过一辈子,也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终于体会到他心中的痛,痛不欲生,却又宁愿从未尝过。
“大哥……我答应你……再、再不做傻事……你也要……”
昏眩袭来,苏清妙死撑着不肯闭眼,坚持要听到尹蔚蓝的承诺。
“只要你遵守承诺,大哥亦然。”
不忍看她疲惫的硬撑,他大掌覆上她的双眼。
“睡吧,我在这里。”
“你的……伤……”
“不碍事。”
“大哥……清妙一生……心里只你一人……,你万不可……不可再……”
“我懂。”懂她的心,所以不忍伤她,可她又怎能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伤害自己。
终于到了极限,失去意识前,苏清妙只记得眼前的一片血红……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湘儿还记得你唱的曲——
连姻缘,与君相约共百年,若谁九十七岁死……若……若……
“派人去请大夫。”邬亦菲铁青着脸望着眼前一对浴血鸳鸯,冷声吩咐早已傻掉的周亮。
而文初霜则久久不能行动。
她真不敢相信,这两人……是疯子吗?
苏清妙也就算了,怎么连尹蔚蓝也跟着发疯?
这就是爹说的“情”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宁可再中一次寒毒,也绝不敢碰这个字了。
晨光破晓,空气清新。
意识一点一滴的凝聚,苏清妙缓缓睁眼。
她下意识向身侧伸手,却发现空无一人,随即,一抹青色映入眼帘,她一怔,抬头,对上淡漠却绝美的容颜。
“啾啾!”
金色的小鸟在来人肩头打着招呼。
“师姐,”苏清妙艰难地笑了笑,“你还在啊……”她想起身,肩头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动弹不得。
“还认我这个师姐就别乱动。”邬亦菲面无表情,声音平静无波。
第9章(2)
惨了!
上一次师姐露出这个表情,正是师姐夫羽昶欢出事的时候,这证明……师姐正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跟谁?
……她吗?
苏清妙眼角余光扫过肩膀上的伤——这个包扎的手法她再熟悉不过。
“他呢?”枕边还留有熟悉的气息,他该是刚走不久。
怎么不好好休养?他的伤一点也不比她轻。
邬亦菲冷笑,“他去外面‘修身养性’。”
临咦?
见她露出迷惑的神情,邬亦菲在床畔坐下。
“他一见你就有气,又舍不得伤你,只好避开。”
苏清妙默然。
他可不要再伤害自己才是。
邬亦菲冷冷地盯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说:“原来你也知道在乎,原来你还知道疼。”
“师姐……”听出她话中隐忍的怒气,苏清妙不禁心中一紧,道:“我也只是累了。”
这些年,她真的受够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怎能不把握?况且,也许真的是压抑太久了,本性一流露竟是有些收不住,索性想着一口气断个彻底,便划下第三剑。
邬亦菲的神色却是罕有的失落,“这些年,我们都在努力,努力帮你忘却,没想到最后,依旧是你用自己的方法做了断。”
“不是的!”她忙不迭解释,“师姐和二师兄还有大哥,你们……没有你们,我断不会是今日的苏清妙。”
今日的苏清妙,三剑刺的都是自己,若是从前的文湘芸,刺出的绝对不只是三剑,而且物件会是别人。
邬亦菲叹息,“清妙,要我来说,你断的是自己的心病。”
苏清妙一怔。
她缓缓道:“这些年来,你看起来平静度日、温和待人,事实上从没有忘记过当初的一切吧。尹蔚蓝是你的符,镇住你自以为的魔性。而事实上……”她扫了门外一眼,“只要一涉及到他的事,你却是半点自制也无,全凭冲动行事。”
相生相克,相依相偎,说的可不就是这一对。
“师姐,也许残忍嗜血真的是我与生俱来的本性……”缓缓抹上自己的肩头,那里以后只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了吧,她竟只能想到这种极端的办法。
“清妙,你还不懂吗?”
她抬眼望着自家师姐。
“这些年来,你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我知道你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善事,只是随心所欲,想做便做了,师父也正是看中你这一点才传你岐黄之术,师父知道我为人冷漠,无极又太过善感,所以唯有你适合从医。”
顿了下,邬亦菲叹息道。“你做的每一件都是正大光明的好事,为何却始终认定自己本性非善?至少在我看来,你比那些将仁善挂在嘴边却尽是作好犯科之人好上太多,难道这不是你的本性,难道这迪这还不足以说明你天生不是个恶人吗?”
“我……”
“清妙,人有本性,可善恶又绝非这么简单说得清的,你从未害过人,又谈什么魔性?月魔殿中,便没有好人了?”
苏清妙哑然。
邬亦菲皱皱鼻子,“要我说,那个尹蔚蓝若和你对换身世,才根本是十个你也拉不回来的魔头,这种人就算坐上正道武林领袖的宝座,也决计不会如你一般一心一意为人着想而不自知。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她苏清妙又何尝不是尹蔚蓝的镇魔符?
“师姐,你这样说就太让人伤心了,我是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你要这样诋毁我?”
略显慵懒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邬亦菲却是头也不回,“诋毁?只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会当你尹大庄主是好人。”
尹蔚蓝无奈,“师姐这是迁怒。”就算是事实吧,平时邬亦菲也下会说出来。
分明和自己一样因为清妙的伤而心情恶劣,偏偏又不忍心责怪正主儿,只能找别人发泄。
邬亦菲狠狠地瞪了床上之人一眼,苏清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恢复成息事宁人的笑,“师姐夫还好吗?”
“好得很,敢情恢复了记忆还跟我装疯卖傻,翅膀都长得这么硬了,哪里会不好。”她一语双关讽刺。
虽说清妙是好意,但当初算计了她却是事实,谁知她根本还来不及教训她,她就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害她怒也不是,不怒又心中恼火。
“见着你我就有气,我走了。”既然舍不得对重伤的宝贝师妹发脾气,只有回去寻自家相公晦气了。
邬亦菲一走,屋内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清妙偷瞄了尹蔚蓝的左肩。衣服下想必也是一圈圈的纤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