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看我无聊,特地来说书给我听的吗?”陈悍压根儿就不相信,脸上写的尽是“讽刺”二字。
公孙明德沉吟半晌,才又开口。
“冒昧一问。”就连对待绿林中人,他仍旧不忘礼数。“你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吗?”
这一问,可把陈悍问僵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以你的年龄推算,血案发生当年,你只有十岁之龄。”
陈悍扑上来,紧握住牢隔,脸色变得苍白如雪。“那么,为什么我会全都不记得?”他的反应、他的质问,已经证明两人的推断确有其事。
“人受到重大打击时,失忆亦是常事。”
星星站在原处,脑后突然一疼,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揉着后脑,像是下意识在揉着,一个多年前的旧伤。
重大打击?
失忆?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词听入耳后,就窜进她脑海里,一再又一再的回响着。
失忆?
后脑愈来愈疼,疼得就像是撞着门槛。
她歪着头,皱着弯弯的眉,疑惑的思索着,为什么自个儿联想到的会是门槛,而不是石头、屋瓦,或是任何一样别的东西。
门槛。
她竭力思索着。
还不是一般的门槛,而是在卧室与花厅之间的门槛,她跌倒了,还撞得头好痛好痛,而在跌倒之前,她看到了……
“啊……”星星陡然尖叫出声,顾不得男人们的谈话,转身就往外冲去。“星星!”
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唤,她却愈跑愈快,直至冲刺到通道尽头,扑上石墙后,她仍不肯罢休,直用头撞着石墙,还撞得咚咚作响。
几乎在转眼之间,莲华就来到她身旁,双手圈抱住她的腰,阻止她再伤害自己,素来冷静的他,在此时也慌了。
“停下来。”他焦急的问,看见她把额头都撞伤了。
“呜啊!”星星不肯停下来,拚了命的爬扑,就是要远离他的怀抱。
“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
“不,我不放!”他抱得更紧。
面如死灰的星星,双脚陡然一软,整个人在他怀中瘫软,要不是有他抱着,肯定早已摔跌在地上。
她罔顾他的心急追问,转头不敢看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难怪,莲花妹妹从不在她面前宽衣。
难怪,只要莲花出现,莲华就不见踪影。
难怪,他要苦练九音功。
陈悍还没恢复记忆,倒是她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她又哇哇大叫,试图稍稍释放过多的羞耻。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挖个地洞,把整个人都埋进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尤其是见秦莲华!
浓到化不开的羞耻,渐渐转为愤怒。
可恶,这、这这这这……这全都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害的!
气恼不已的星星,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莲华那张俊美无俦,与她喜欢的莲花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庞猛揍一拳。
“你这个王八蛋!”她大声咒骂,还用力踢了他一脚。
然后,她转过身去,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去,直跑出刑部,再也看不见踪影。
第6章(1)
朗朗晴空,湛蓝无云。
偌大的罗家宅邸,从天色未亮,就开始有人走动,忙着宅内各种事务,每日醒得最早的永远都是总管沈飞鹰。
而大镖师们居住的院落,也是早早就有动静,多数需要押镖的镖师吃完早膳就出门去了,少数难得清闲的镖师,也是清晨就起来练功,丝毫不敢懈怠。
偏偏,今日却有些不同,星星居住的院落,直到日上三竿时,也还没有半点动静,只偶尔传出几声恼怒的咒骂,还有羞耻不已的尖叫声。
在早膳时分没瞧见妹妹踪影的徐厚.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把妹妹的分也吃个精光,才摸着吃饱喝足的肚子,晃到妹妹的院落里去。
穿着厚靴的大脚,大剌刺的踹开屋门,笔直的往寝室走去,直走到床铺上那把自个儿用棉被,牢牢裹成蚕茧的少女旁。
徐厚半点也不留情,一双大手捉住被子两角,用尽全身的蛮力,猛然就把棉被抽开。床榻上少女的双眼,来不及适应刺眼的光亮,立刻用手蒙住。
“把被子还给我!”她怒叫着,从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徐厚。
“还敢要被子?快给我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他看看窗外天色,又看看床上的妹妹,很慎重的警告。“小心我连你的中饭都吞了。”
“你要吃就去吃,不要来烦我。”她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着,突然探出双手,要夺回被抢走的被子。
砰!
徐厚赶忙后退,险些就被她得手。
“有力气抢被子,还不如去办正事。”他语带指责,不明白工作、吃饭、说话还是凑热闹永远都冲第一的妹妹,怎会变得如此消沉。“怎么,又在想你的莲花妹妹啦?”
砰!
一个枕头扔过来,正中徐厚的大脸。
“不准再说起她!”她激动得声音都嘶哑了。
“好好好,”他连声说着,争取后退的时间,站到危险范围之外时,才又开口说道:“就算你们吵架了,你也别忘了,该要去保护秦莲华。”
又一个枕头扔出来。
呼,好险好险,还好他聪明,站得够远,才没有再遭受攻击!
“我不去了。”她更大声的喊着,不论是听到莲花还是莲华,就气得全身发抖,恼得好想咬人泄愤……哼,她最想咬的就是秦莲华,最好是能咬掉他肩头一整块肉!
不知前因后果的徐厚,这次可皱起眉头了。
“喂,不要忘了,我们姓徐的从不违背诺言。”他面色凝重,又走回床铺旁,无比认真的说道:“你答应了要保护他,就得保护到底。”
星星咬着下唇,委屈又挫败,伸手又去抓被子.直要往身上遮,却怎么也赢不过哥哥的蛮力。
“你不懂啦!”她嚷叫着,拚命用力。
徐厚当然不肯退让。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懂?”
两兄妹扯着被子拔河,谁也不让谁,好好的一条被子就这么被扯过来、扯过去,最后终于不敌两人的强扯……
嘶啦!
无辜的被子壮烈牺牲,一团团棉花撒落,白茫茫的到处都是,屋子里就像是飘起大雪似的。
徐厚张开大嘴,也不知是想骂人、还是想继续追问。只是,他的视线落在星星脸上时,瞧见那肿得像核桃似的双眼,神情乍然一变,一半是难以置信、一半是怒气腾腾。
“你哭过?”
她倔强得不肯承认,连忙把头转开。
“才没有。”
“明明就有。”徐厚伸出手,把她的小脑袋扳过来,瞪着她质问:“发生了什么事?”
星星紧闭着嘴,没有吭声。
整件事紊乱又复杂,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而且一旦从头讲起,恐怕就连太阳下山了都还讲不完。
更重要的,她还不想让别人——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见她闷不吭声,徐厚更觉得事态严重。向来吃了一丁点儿的亏,都会哇啦哇啦抱怨老半天的她,竟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到底是委屈到什么程度?
“有人欺负你了?”他逼问着,把十指的骨节,扳得嘎啦嘎啦响。“跟我说那个不要命的家伙是谁,我现在就去把他大卸八块。”他非替妹妹出气不可!
星星还是不说话,双手在衣裳上扭啊扭,把衣裳扭得绽线叭啦叭啦的响,牢固的缝线一根根都断了。
“莲华!”
有声音高喊。
听见心里的答案,被人朗声唤出,她错愕的抬起头来,却见一身苍衣的上官清云,匆匆忙忙的奔来,向来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会儿全然不见踪影,就连语气都焦急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