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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

  京城,丞相府。

  深夜时分,书房的灯依然亮着,桌畔的身影透过烛火映在窗纸上,说不出的寂寥孤单。

  书安匆匆走入,小心翼翼地低唤一声,“相爷,有消息了。”

  “说。”翻看公文的手未停,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宁县报上来的出事地点是任大人归乡必经之地,事发当日,任大人一家确实由那里经过,据下一驿站传回的消息,任大人一家平安无虞。”

  拿着公文的手收紧,隐隐有青筋浮现,陆朝云沉默了好半晌才出声道:“确定吗?”

  “确定。”

  “任大人一家的情绪如何?”

  “驿官称极为平静,下人们甚至有说有笑。”

  哗的一声,陆朝云蹭倒了一叠公文,神情一连几变,最终平复下来,摆摆手,声音透出几分无力,“你下去吧。”

  书安犹豫了下,说:“相爷也请早些歇息吧。”

  “我知道。”

  书房又恢复成一片寂静,只余他一人形单影只,陆朝云伸手轻轻推开窗户。今晚昨光暗淡,他的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月儿,你在怪我是吧,我知道。”呢喃低语几乎是含在他嘴内,而夜空中隐隐浮现出那张清丽秀雅的面容,或笑或嗔。

  陆朝云勾唇苦笑。早该明白她这样性情的女子,行事必定有悖常理。

  叹息声在夜空中缓缓散开,他伸手拉上窗户,缓步出了书房。

  后院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不闻人语,推开寝房走进去,让人忆起曾经在屋内缭绕不散的药香。

  没有点灯,他借着微弱的光线走进内室,坐到了床边,似乎有一双温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腰间,带着几分诱惑伏在他的耳边轻声唤着“风哥”。

  他惊喜的回头,身后却什么也没有,一片空寂。

  陆朝云有些泄愤地用力往后倒在床上。

  “月儿,你这个妖精……”即使人不在,也搅得他不得安宁。

  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起身打开衣柜,取了一套她的衣裙重新回到床上。

  最终,他抱着她的衣服沉沉睡了过去。

  ***

  洛城梅花,天下闻名。

  皑皑白雪中,枝头绽放,清香沁人。

  城外梅林在一场瑞雪后,赏客卯云有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更不乏闺阁千金。

  当任府车马停下时,有不少的目光扫了过来。

  任清源虽然致仕还乡,但当朝丞相曾是他的女婿,妻子下堂求去后仍对任小姐念念不忘,为此不惜杠上皇权,在京城早已家喻户晓。

  甚至于,爱屋及乌,有朝中显贵在任御史回乡途中买凶杀人,东窗事发后,也被陆相给予重判。

  因此,任清源虽是告老还乡之人,在洛城却没有官家敢轻视。

  小厮放好下马凳,丫鬟上前扶着车中人下来。

  众人只见一个女子披着一件翠绿斗篷缓步而下,站稳之后,又转身扶一名贵妇下车。

  “娘,您小心些。”

  任盈月扶着母亲朝梅林走去,对他人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

  在看清任小姐的容貌后,许多人不免有些失望,原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丽,原来只是清丽温婉。

  但想想又不禁释然,若陆相是贪恋美色之辈,早已妻妾成群,又何至于蹉跎那么多年。

  想来这位任小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否则也不能让陆相念念不忘,再三纠缠,这才惹得长公主醋劲大发,终至做下不可挽回之事。

  据任府的下人说,任小姐大难不死,遇贵人相救,后来毅然决然随父母回归故里,再不想与陆相有所牵,他们也才能在这洛城梅林中看到传闻中的主角。

  寻了一处僻静,任府几个丫鬟动手清理出一块歇坐之地,铺了厚毯请夫人小姐落坐。

  “夫人,笔墨准备好了。”

  任夫人笑了笑,拍拍女儿的笑道:“走,咱们今天也学学那些文人雅士作画吟诗。”

  “女儿不懂这些,还是看娘作画的好。”

  “月儿不妨给为娘舞上一曲。”

  “娘亲有命,女儿焉有不遵之理。”

  任夫人环顾一圈,“咱们没有带剑。”

  “这不妨事。”任盈月微微一笑,走至一株梅树旁,伸手拍了一截梅枝,上头缀着七、八朵红梅。

  红袖上前接过小姐解下的斗篷,退到一边。

  莹莹白雪簇簇梅花之间,一抹浅杏色身影袅袅婷婷,身姿轻盈,舞步婆娑。

  文人雅士,名媛贵妇不由得渐渐停了足,惊艳了一双双眼。

  突然之间,不知是梅花动人还是舞剑的人勾人。

  随着任夫人的笔墨挥动,梅间倩影跃然于纸上,她不禁满意的点头。

  几日之后,任夫人所作之画在裱背处被人摹仿,不久京城丞相府的书房桌上便有了那幅仿作。

  陆朝云盯着那幅仿作看了很久,久到他开始咬牙切齿。

  她过得很好,简直好得让他怒气横生。

  据说,洛城才子甚至托媒上门。

  砰的一声狠狠捶在桌上。他的妻子岂是由人觊觎的?

  他一时抽不开身离京,却不表示不记挂她,天知道他每夜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再次用力捶在桌上,可恼的是,如今他一步不能离京。

  “来人,备轿,我要进宫。”

  ***

  腊月十九,大雪。

  整座洛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百姓们尚在睡梦之中,三骑马飞快地穿过街道,直奔城北一处民宅。

  睡梦中的任盈月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抱被坐起。

  伸手掀开床帐,目光四下看了眼,又侧目倾听一下,最后皱眉趿鞋下地穿衣。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极快的将长发梳好挽起,以一支拙朴的紫檀木簪固定住,然后拉门走了出去。

  雪仍然扑簌簌地落着,积了厚厚一层雪的院里没有一只脚印。

  转过回廊,她从正门前的石阶缓步而下,像有感应似的朝大门走去。

  在她拉开大门的同时,门外的人正抬头欲敲门,遂而大吃一惊。

  任盈月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

  “有圣旨。”为首之人声音透着尖细,捧高手上的一卷黄布。

  “公公请。”她侧身让开,请三人入内。

  门口的动静令门房惊醒,几乎是胡乱地披着衣物便冲了出来。

  一时间,整座任宅人声嘈杂起来。

  圣旨宣完之后,任清源接下圣旨,并朝女儿看去一眼。

  任盈月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开始觉得皇家跟自己真的是八字不合,她这才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啊。

  她以为陆朝云是懂她的,她在洛城等他功成身退前来团聚,结果他却非要再把她弄回那座繁华的京城。

  当朝御妹,授封金元公主,以国号为尊,这是怎样的一种恩宠啊!

  皇上究竟意欲为何?

  父女俩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存疑。

  第8章(2)

  打赏了传旨的公公,任清源欲留他们吃杯茶,结果他们坚辞不受,顶着风雪匆匆离开。

  “月儿,你跟我到书房。”

  父女两个沉默地走进书房。

  任清源负手于后走了几个来回,皱着眉沉吟道:“这道圣旨来得古怪,也不知是福是祸。”

  “跟皇家沾了边,多半不是好事。”跟皇家打交道的日子实在让她敬谢不敏。

  “无缘无故受以如此殊荣,只怕很快就会有人送你入京。”任清源沉吟着,旋即做下决定。“为父随你入京。”

  “爹——”

  “不必再说,为父断不能就这样放你独自入京。”他定定地看着女儿,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如今朝局看似平静,实则隐患丛生,皇上病重随时会撒手人寰,而太子年幼,叔王年长,一个不慎便会再生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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