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愈来愈晚,她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便愈来愈强烈,很怕那股预感会成真……
看着一片黑的天空,她背起包包,慢慢地走开,照屋主的意思不再站在他的家门口。
崔世拓回到卧房,开了灯,走到落地窗旁拉上窗帘,顺道往下瞄了一眼,确定那个女人已经离开,正觉得满意——收回的目光却看到她居然站在他家斜对角那个小路口的路灯下……
“这女人真是……”他边说边磨牙,脸色一沉,眯起眼盯着路灯下那个不动个身影,突然有种又气又好笑的感觉。
那女人究竟怎么了?叫她别站在他家门口,她就走到对面去站。那距离他家门不到几十步路的地点,究竟和站在他家门口有什么差别?!
他受不了地撇撇嘴,拉上窗帘,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然而那独自伫立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孤寂的影子却莫名地停留在他脑海,再次掀起他收好的同情心,甚至他愈是刻意忽略就愈加在他心头涌动,让他不禁又想起她缩着身子蹲在阴影下的弱小身影……
就像在路边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时,也会同情地丢点食物给它们,实在无法视若无睹,不带感觉地走开。
他抬手看看时间,算算那女人差不多已经在他家门口站了快十二个小时了。
难道她真的打算在街头过夜吗?这么晚了,她好歹也是个女的……
再走回窗边望了一眼,崔世拓愈想愈不妥,但叫她走她又不肯离开。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组号码拨出——
“喂,是我,我想问你关于这间房子的前任屋主……”
第2章(1)
约莫二十分钟后,崔世拓走到斜对角的路灯下,定眼看着蹲在墙边的女人。
她慢了几拍才发现他的存在,急急地站起身——
“我、我没有站在你家门口喔。”她紧张地强调,只是站在看得到他家门口的地方而已。
他看着她带点胆怯的神情,心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但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也使他对即将开口的事有些迟疑,暗自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这般的犹豫还真不像他的个性……
最后,他想不到其他方法,还是决定省麻烦地直接告诉她从朋友那里打听到的结果。
“听说他们一家人都搬到内地去了。”
“什么?”她一时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刚刚问了介绍我买这房子的人,他说那个姓廖的——可能就是你的舅舅,他和他老婆贷款玩股票,赔掉了一大笔钱,所以半年前就开始把手上的资产脱手换现,一家人在一个月前就搬到对岸去住了。”听完朋友打探到的消息,又想到她说要搬来和她舅舅一起住,上个星期还通过电话,他更觉得这件事根本大有问题。
“怎么可能?!舅舅明明叫我卖掉乡下的房子后搬来台北跟他一起住,上个星期还打过电话问我需不需要重新装潢房间……”她震惊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你是不是从来没打过电话给他?”他突然想到她说她舅舅的电话、手机都联络不上的事。而且看她的反应,好像完全不知道她舅舅的财务状况不佳。
她想了一下,眼神更加茫然。“舅舅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给我,所以我从来没有……不,之前外婆过世的时候我有打手机给他,那时候他有接电话,还马上赶到乡下来帮我处理外婆的后事。”她解释得很详细,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舅舅不可能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他是她亲舅舅啊!
“你外婆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他问,虽然自己也不晓得干么要在这替她厘清这些事情,但就是下意识地觉得想帮她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那双看起来很慌、很无辜的眼睛……
身为一个自认不怎么良善的人,他直觉地知道她就是那种很容易吃亏兼被占便宜的人。
“大概是三个半月前。”她不会忘记外婆去世的那天,也还记得舅舅是怎么在电话里安慰她,要她别哭、别着急,他会立刻从台北赶回去找她。
“哼,看来这三个月里他瞒了你不少事。”他冷冷地说,觉得她舅舅根本是存心隐瞒她搬家的事,不过瞒她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处?
看她一脸备受打击的样子,可怜兮兮地,他竟有些不忍心再往下问,同情心又莫名地汹涌而上,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总之,我打听到的就是这些,所以你也不必再等他们回来了。既然房子卖了,就拿着那些钱再去找个地方落脚吧。”对,这才是他来告诉她这些的目的。现在她可以带着那些钱离开他家附近,重新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然而她一听,眉头皱得更紧,表情更显忧愁。
“卖房子的钱……”她的口气十分无助。
“该不会全被你那个舅舅拿走了吧?”他猜想这会不会就是她那个舅舅瞒了她这么多事的原因。
“……还有卖田地的钱和外婆的保险金。”她几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舅舅,相信他会帮她处理好所有事情,全然的信任他。
“也就是说你所有的钱都被你舅舅骗走了,现在只能流落街头?”天啊,他发现她真的不只是可怜而已,根本就是凄惨透了。
她那个舅舅也太没天良了,竟然连自己的亲人也骗这么大,还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人,到底是不是人啊!
崔世拓为她的遭遇感到义愤填膺,看不惯那种自己闯了祸又拉人去垫背,简直一点责任感和羞耻心都没有的混蛋家伙。
“不可能……舅舅和舅妈不是这种人,他们一定只是忘了告诉我新地址,他们——”她难以接受这个丑陋的事实,还在说服自己要相信。
“他们是骗子、小偷、没良心的诈欺犯,你最好赶快清醒,去警察局报案,不过那些钱恐怕是追不回来了。”他一针见血地道破她此时的处境,就是被自己的亲戚给骗了,就算把头埋在沙里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所以她最好面对,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赶快为自己作点打算,逃避只会让问题扩大而已。
不过她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就像刚得知外婆骤逝的消息时,什么都不能想,只有大片的空白和心慌意乱……
她的亲舅舅……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缺钱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请她帮忙,而是用这么可怕的方法来欺骗她?
她抱着身侧的包包,双瞳失焦地仰望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眼底泛起无助的泪光。
怎么办?外婆……以后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身上有钱吗?”
一道声音拉回丁花梨的注意力,她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我问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崔世拓忍不住吼人,觉得这女人怎么老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一点都不精明,怪不得会上人家的当。
“喔。”她拿出钱包老实地算了算。“我有两百三十七块……”再掏出外套里的零钱。“这里还有十三块。”
俊脸黑掉一半,他心想自己这问题是想知道她身上还有没有钱花用,而不是问她实际上有几块钱,她居然还一块一块地数给他看……
二三七和十三……加起来刚好是二百五,真符合她的行为呐!
“这该不会是你的总财产吧?”他皱眉睨着眼前的二百五——不,是她手中的两百五十块。
“不是,我在农会里还有几万块,邮局里也有三千多元。”她想想自己还有两个户头。因为一向把大部分的薪水交给外婆处理,所以她的帐户里没留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