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你的家,你不回来这里,要去哪?”他始终垂敛长睫。“你可别忘了,等你回来,我们立刻成亲。”
如果,他什么都阻止不了,至少他可以想法子偷得她一点骨灰,将她葬在他院落里,就陪着他这辈子。
“好,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届时二爷一定要让我进钱庄走走,不准禁止我进钱庄。”她笑得淘气,顺着他的话意说。
依稀听过,人要是离世,魂魄在进入黄泉之前,必走得要回家……而她,有家了,她的魂魄有所依凭,届时,她一定要回来再看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往后你想要怎么花用我都不管你。”他哑声道。
“真的?”她双眼发亮。
尹少竹痛苦不堪。他在撒谎,明知道她根本不会回来,他却欺骗着她,欺骗着自己!他想要大醉一场,却又想要保持清醒再多看她一眼。
不想让她送死,偏偏他又无计可施。
“再陪我喝一杯。”
“好,我们就喝到天亮。”
“听起来像是要不醉不归。”
“是啊,这样不好吗?”她想再多看他一眼,最好是满满的记忆都是他,永远不忘。
“好,你怎么说,怎么好。”
他们喝过一杯又一杯的茶,聊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笑着,笑声听起来却像是夜风的悲泣,教守在门外的破军不禁鼻头发酸。
第10章(1)
天色微亮,浓霾蔽日。
尹少竹一夜未眠,回想着这三年来的点滴,才惊觉两人之间的缘份有多薄,待他终于肯说出爱意时,为时已晚。
如今,想要亡羊补牢,要从刀下救命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也放弃不了。
“二哥,你找我?”丹禾从垂花拱门走来,便见尹少竹神色憔悴,坐在亭内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缓缓地凝回心神,睇着她。“丹禾,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发生什么享了?”她微皱起眉。
二哥从未用这种严肃的口吻向她请求过什么,可想而知,必是出了大事。
尹少竹将近来发生,包括朱文奕欲除朱宓的事说了一遍。
丹禾听得一愣一愣。“所以,二哥是打算要朱宓去送死?为何不干脆跟公主杠上,直接告诉她,她要胆敢胡作非为,就把皇上谋朝篡位的丑事散布出去,让百姓去评断!”
他疲惫地闭上殷红的眼。“丹禾,你以为这么做,救得了朱宓,救得了尹府所有人?你清楚尹府上下有多少人,就该知道我的挣扎。”
丹禾想说什么,却只能无奈地闭上嘴。
“我眼下能做的,就是送她。”沉吟了下,他下定决心的道,“我打算送她回京城,所以这段时日,尹府上下就交给你暂时打理。”
“可是二哥,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公主要是真打算杀她,你能护她吗?你要真能护她,也无须忍到这一刻。”
“至少,有我在,公主不敢莽撞行事,只要我在,朱宓就可以多活一天。”
“但要是公主沉不住气,还是下手了呢?”
“那我刚好可以趁乱救走她,或是制造其他假象,又或者……”尹少竹说着,尽管希望渺茫,他却不想太早放弃。“也许,到那当头,便有了转机。”
“如果公主趁乱,连你也除去呢?”丹禾冷声道。
皇亲国戚,大权在握,要一条人命,哪里需要大费周章?
闻言,他不禁低笑。“聪明的丹禾,正因为这样,我才要把尹府交给你。”这是最后,他的决定。
如果他真救不了朱宓,那么黄泉路上,他不让她孤独的走。
“我不要!”
“大哥的身体不适合经商,于棠个性太随和温润,容易被吃得死死的,唯有你是爹最看中的。”
“我不要!”她怒瞪着他,泪水倔强地隐在眸底。“你要敢去送死,我就叫于棠去鞭你的尸!”
“好狠。”他低哑笑着。
“不然,你是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要她拿拐杖打你的棺盖吗?!”
“那么,你要我辜负朱宓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必须为了尹府去送死,你觉得对她而言公平吗?”
丹禾说不出话,痛恨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折磨。
“又也许事况不会那么糟,你也没必要自己吓自己。”说着,他取下系在腰间的尹府当家令牌,“令牌你暂时替我收着。”
“我不要……”她扁着嘴,泪水缓缓滑落。
“别哭,要是于棠撞见了,又要以为我欺负你。”将令牌交到她手中,他用袖角替她拭泪。“我得去准备了。”
又笑睇着她好一会,才转身走去。
瞪着他的背影,丹禾突地喊道:“二哥,你一定要回来,要不然我就败光尹府所有产业给你看,让你后悔所托非人!”
尹少竹放声大笑着,挥了挥手,突然发现压在心口上的重量全都不见了。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一个时辰后,马车从尹府出发,抵达城北行宫。
公主行列也早已准备就绪,一见到朱宓,朱文奕有些胆惧,却沉着气,假装热络。“朱宓,你就搭后头那辆马车。”
朱宓冷冷看着她,轻点头后,再抬眼看向尹少竹。“二爷,你能不能给我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他微怔,没料到她会如此要求。
“你的锦囊。”她指着他腰间的锦囊。“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好喜欢,不知道二爷愿不愿意给我?”
索讨一份属于他的东西,可以让她安心上路。
尹少竹想也没想地解开锦囊交到她手上。“里面放了二十两黄金,要是路上想吃什么,你可以尽管花用。”
“才二十两?我记得二爷常在里头放上百两的。”她佯装抱怨。
“放心,我会陪着你上京城,要是不够,回头喊我一声便是。”
她不禁怔住,“二爷?”
“公主,草民这样要求,不过份吧?”他看向朱文奕。
朱文奕闻言,不由得看了朱宓一眼,冷声道:“由着你。来人,摆驾!”
“二爷,你在金陵等我回来就好,何必跟着我一道去?”朱宓赶忙阻止,就怕他跟上,连他也会遭遇不测,而她不见得救得了他。“况且,你身上还有伤。”
“公主都答应了,况且还有破军在我身边,他会照料我,你不用担心。”看着公主行列已经动了起来,他忙催促着,“赶快上马车吧。”
“可是……”朱宓举棋不定,瞥见他身后也有马车逼近。
待马车驶近,车帘一掀,里头的人喊着,“少竹,要送行也不邀我一道,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大人?”
“身为知府,我本该送送公主,现在正好陪你一道。”宋元熙笑道。
然而实际上,是丹禾快马通知他,要他非得赶来不可,要他一路盯着。
朱宓闻言,放心了一点。
这样一来,不管怎样,有知府大人在旁,至少可以保二爷无事。
“那我上车了。”她紧抓着锦囊,上了公主赐予的马车。
一坐上马车,她打开锦囊,将怀中稻草折的鹤搁入其中,轻轻地捧在手上,双手合握着,感觉他就在身旁。
***
公主的行列,从城北出发,直朝扬州而去,预定到了扬州再转水路。
行列走得极慢,从金陵到扬州,竟费上二天两夜的时间。
不过只要马队一停,尹少竹必走前去查看朱宓,一入夜,下榻处不同,但总是同一间客栈,让朱文奕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然,随着时日渐久,却迟迟无法对朱宓下手,开始教她感到不耐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