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不打紧。”脸上和身上,只是几道皮肉伤,一时之间还死不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一直找他,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
“那好,我们走。”
“不。”她随即再退一步。“我杀了巡抚大人,我不能跟二爷走。”
要是尹府再收留她,恐怕就连尹府也要被她拖累。
“你不会没原因动手,肯定宣玉璇做了什么,对不?对付那帮人,这么做,一点都不过份。”
朱宓没有回答。其实,她从没想过要活着回去,逃出来,是想再看二爷一眼。
“走,我们马上离开。”他再向前一步。
她头也不回地退到崖边,就站在边上,只要有点风,她甚至可能失去平衡掉下
她直睇着他,勾笑。“二爷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开心在人生的最后,可以遇见像你这么好的人。”
“你干么突然说这些?”拧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二爷,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是不善表达。”
“不要说了……过来。”他伸出手,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说话的口气,感觉像在向他交代着什么,仿佛她即将离他很远很远。
“二爷夹在大爷和三爷之间,为了不让老爷夫人操心,所以一直很坚强,久了你就不会依赖人,你总是一肩担起,可是,二爷……我好担心你,你连累了都不会说。”很多事她看在眼里,为他而心疼。
“我累,我真的很累,所以你别再跑了。”他几乎要求她了。
别走,别傻得在还没抵达终点之前,她就急着要放弃!
第10章(2)
“只要我走了,二爷就不累了。”她笑道,纤美的身形如燕般地往后一跃。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他看见她的身子慢慢地往下坠,而她的眼一直看着他,直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刹那,他扑前,伸臂一捞,握住她的手腕。
她怔愣地看着他,没想到这样的距离,他竟能及时地抓住她的手——“二爷,放手,你背上有伤!”
“不放,我马上拉你起来!”他一手扣紧崖边的突石,一手紧抓着她,使劲的瞬间,牵动背部的伤口,痛得他难以遏抑地颤了下。
“二爷,你背上有伤,拉不起我的。”她喃着,声音从沉逐尖。“放手,你再不放手,你会跟着我滑入山崖!”
那不是她要的结果,就是不想拖累他,她才自愿送死的!
“那又怎样?!你愿意用死来保全尹府,我为何不能用死,换来我们不弃的相守呢?”他撑着,撕裂的伤口汩汩淌出鲜血,染红他的背。
朱宓直睇着他,她的眼力极好,尽管是在毫无灯火的山崖边,只凭微弱月光,她也看得清楚他的眸底盛载多少深情,当然更没忽略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她想要绝情地嘲笑他,要他别再把她搁在心间,然而,她却舍不得,一句违心的话,她都说不出口。
“二爷为什么执意要我?你知道的,不是吗?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杀手……”
尹少竹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你听见了我和宋大人的对话?”原来让她发现真相的人,竟是自己。
“二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杀手,可是我真的记得怎么杀人……但我不想杀人,我只想当二爷的妻子……”
“你是!你是我的妻子,在我捡到你时,你就已经重生了。”
“二爷的一句承诺,可以让我的魂魄在下黄泉之前,还能回眸看一眼,让我知道我的家在哪……”她想成为他的妻,好让她的魂魄有所依归,而不再只是孤魂飘零。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家!”
“我不能回去,不能……”她摇着头,依恋着,却不容许自己点头。
她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不能再把尹府牵扯进来。
“你可以!我和宋大人说好了,找机会掩护你,让你诈死,只要瞒过公主就可以了!”
她张大眼,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法子。
“你这傻瓜,为何就不肯相信我?你怎么会以为我会眼睁睁的让你去送死?”
他吼着,不知是恼还是悲。
要是她听话,两人就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里。
他的手开始发麻,抓不紧她,他恐惧,死命挣扎,凝聚更多的力气,就算背部撕得粉碎,他也不管。
“我……”感觉身子一点一点地滑落,再看他的身子比刚刚还要探出山崖,显示他已被她的重量拉着往下,她惊喊着,“二爷,放手,快!”
她身上有伤,没办法凭自己的力气爬上山崖,但要剥开他的手,还不是问题,
“不准拉开我的手!”他喑哑喊着。
他死命地抓,她却用力地拉开,这算什么?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掉下去!”她本来就不该活,可他不一样,他还有太好的将来!
“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他指尖几乎扣住她的手腕里。“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最后一次,听话……”
“二爷……”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想过了,不管我们有没有机会逃出,我要替你取名为宝儿。”他想拭她的泪,却没有办法。
“宝儿?”
“对,你是我的宝,不是朱宓,也不是采月,你是……我的宝儿。”他说着,感觉抓着突石的左手已经麻痹,他蓦地勾笑,“宝儿,不准放开我的手。”
“……好。”她听话地反抓着他的手,凝睇着他的笑脸。
“我们一起走。”
这个结果,对他的家人也许是最糟的,但对他而言,差强人意,但勉强可以接受。
“好。”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她感觉身体急速下坠,然后,被他紧紧拥着,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窝在她最喜欢的怀抱里。
山崖上——
“二爷!”
目睹尹少竹滑下的一幕,带着宋元熙循线赶来的破军放声吼着,奔到崖边,往下一探,看不见底的黑暗,教他心头狂颤。
“来人,快点下山,快!”宋元熙见状,出声指挥,声音在疾劲的风中回荡。
***
她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
她成了个乞儿,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有人把她带回家,供她吃住,还有许多同龄的孩子,让她尝到初次的温暖。
然而,温暖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恶火炼狱。
烙铁狠狠地印上她肩头,烫开了皮,烙在肉上,一辈子消散不去,犹如牲畜一般。
接下来的生活,便是辛苦的练功,练不好就没饭吃,还有数不尽的惩罚。
后来,常觉得少了人,又加入新的人,慢慢的熟悉的人不见了,问了便是一顿毒打,所以,后来她不问了,她练得此谁都还要勤,不希望有一天,就连自己也莫名消失。
为了活下去,她成了师门中身手矫健的能者,吃下毒药,开始第一次的任务。
血流成河,断肢残骸,让她狂吐不已,不管怎么洗,她仿佛都还看得见染在双手的鲜血,她痛苦内疚不知所措,可是她无法逃,因为她不想死,一旦任务结之后,不回去服解药,她就得死,于是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她麻木了自己。
她封闭了自己,视而不见他人的挣扎,杀得连自己都快要发狂。
用别人的血换得数锭黄金……脏得她不敢碰,脏得她一握上就丢,看见窝在街角的乞儿,她甚至怀疑,他们的爹娘是死在自己手中……她自己也是孤儿,却让更多孩子变成孤儿……
那是她的罪,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罪,沉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能睡,常在恶梦中惊醒,在夜里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