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敢告我,老子就敢咬你。
镇守大漠多年的威武将军,不紧不慢地将摺子一拟,也有样学样地登上庙堂告上九王爷去了。
然而就在两方互咬,而陛下也有意袒护亲皇弟这当头,在朝中地位堪称举足轻重的梅相,走上前朝皇帝深深一揖,仪态优雅地自袖中取出了本摺子,当庭也陈状告起九王爷。
与冲动伤人的威武将军相比,梅相这一状的内容可就扎实多了。
九王爷多年来勾结兵部盗卖军备武器予西北众国、盗卖大军粮草、串通吏部苛扣军饷谋利,造成大军银库亏空、户部在九王爷授权之下伪造民兵证,按人头冒领民兵兵薪、工部行贿于九王爷,以换取三年不需营造开发新型攻城飞梯……一一写在那本被摊开的摺子上。
一鼓作气扯出了六部向来都在底下密而不宣的小动作后,梅相继续将多年来,九皇爷恃权横行云京、纵仆伤人等等被压在衙门底下不见天日的大小案子,也都附九王爷的另一个身分,皇商这二字上。
皇商这二字一提,简直就是提起了一大串粽子,霎时殿上一片清寂,百官皆噤声不语,因众宫皆知,若是这案子搭进了皇商里,那么,接下来不只是九王爷将会失足跌跤,站在殿上的他们将会跟着一块倒霉,就连太后与两宫娘娘,恐也都会被牵扯进去。
自开国以来,大部分的皇商不是皇裔身分,就是后宫妃嫔们的亲人,而这些素来就站在云端上的权贵,霸权已久、行事乖张、目中无人等等本就是常态,种种作为更是早在民间积怨已久……
不急着咬死一大群人的梅相,深明适可而止的作法,只在扯出六部大案之后便暂且歇停,好让一下子被众案砸晕了脑袋的皇帝喘口气,但,该办的案子还是得一一去办。
他随即向皇帝进言,应火速派大理寺接手六部众案,并严加撤查以揪出动摇六部根本的蠢虫。
于是如隐身在海底下的巨大冰山终于露出一角般,长年来大理寺一直想办,却始终迫于上头压力而不敢办的这些案子,总算是在梅相的指引下逮着了契机。
当下朝中风起云涌,各党各派人马焦急得犹如锅上蚁,而负起全责侦办的大理寺,更是差点被前来关心案情的官员们给踏破门槛……
这日在用过早膳后,沐策即找来了备用替身花婶,要她再次穿着苏默的衣裳扮成苏三姑娘,代替苏默在小屋里睡大觉,而苏默则是打扮成一身朴素的仆妇模样,与沐策手牵手逛大街去。
逛了一日的京城四处游览后,苏默挽着沐策的手,走进听说是本城最有名的一间茶楼,才坐下喝不上一盏茶,她就大约已听了四五种版本的朝中流雷,而她发现,不管是哪版的流雷,起因都一定是她这个同时被九王爷府和威武将军看上的苏三姑娘。
她凑至沐策的身边不满地低嚷。
“我哪是什么起因啊,我是藉口、藉口!”这下她总算明白,梅相这黑锅奸相多年来的心情了,这黑锅,背得她还真有点闷。
沐策徐徐地安抚她,“总得让爱徒师出有名嘛。”
“还说我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天仙……”她愈想愈不满,觉得这城里的人造谣的本事还真可怕,“都在这坐大半天了,不也都没人回头看看我这祸水天仙一眼?”
“在长工眼中三姑娘自是国色天香。”他执起她一手轻吻,也不管什么光天化日下。
苏默微张着嘴愣了愣,而后有些消受不起地拉拉她泛红的耳朵,
“长工啊长工,你是愈来愈招摇了……”反正全城的人都当他已死,矫以他这活生生的鬼魂在外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沐策心情甚好地拉下她的纤指一一啄吻,“是吗?”
“话说……咱俩可以这么优闲吗?”眼下京中都乱成一团了,他俩却镇日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逛街和吃茶,这样真可以吗?
“为何不可?”
“朝中之事……”
“小事,很快就会解决的。”大戏又还没上场,急什么?
“别忘了你家爱徒还在天牢里蹲着呢。”不是听说被关在里头待审吗?
“他被关得很开心的。”据梅相派去的人来报,莫倚东在牢中天天都哼着小曲,快活得不得了。
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能不开心吗?
她一手杵着下巴看着他,“你真有把握在事后能把爱徒救出来?”
“放心,用不着救也会有人主动放他出来的。”与九王爷的大罪相比,莫倚东那一点意气冲动下犯的小事,算得上什么?
苏默想了想,再次在脑海里点起这回也被牵扯下水的人名。
“家姐她不会有事吧?”
他气定神闲地道:“慕府与项府检举官员索贿有功,又奉上帐册配合查抄,最多,就是罚银了事罢了。”
“那索贿的官员们?”
“丢官流刑、没收家产,大致上是跑不掉的。”反正也不是什么断头大事,那个陛下还没愚蠢到会宰了泰半的官员,好在日后落了个昏君的骂名。
她有些惊讶于这代价,“接下来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还好,小风波而已。”又没被诛九族。
“……”还真如项南所言,再大的事到了他的面前,也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怎么一直看着外头?”沐策在她神情专注地看向街道,怎么也不把眼转回来他身上时,以一指转回她的小脸。
她一手指向外头的街道,“我记得,当年我就是在这街上曾见过你一面。”
“在这?”他没什么印象。
“正巧要被苏府赶回沛城。”
没记错的话,那是个也像今日般有点寒意的午后,听车外的马夫说,刚从礼部出来的沐家二少爷,正要返回大将军府去见自关外返京的父兄。
那时街上也如今日一样人潮拥挤,被困在街上动弹不得的沐策,耐性极好地停下马儿等待前头的人们让道,而她的马车,则正巧就停在他的身边。
透过马车的窗棂看去,午盾的日光自街旁的屋檐斜斜地映照在他的身上,鲜衣骏马、面貌清俊的青年,就似一副秋日的风情图画,而他与她,没有预兆的在大街上错身而过,并在数年后,措手不及的再度重逢,乖舛的命运,默默地将他带至她的生命里。
沐策领着她下了茶楼,与她一块走在大街上静静回味着往事,行至街底到了苏府,犹不愿走的他,抱着她跃上了后院的房顶,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屋顶角落边上
不会被人瞧见的地方,一块低首看着下头成天在府里吵吵骂骂的人们,而后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京城中的生活还真是烦人又吵嚷。
山顶上蓝蓝的天空,总是广阔无边地对他们笑着,在那儿,一段融入他们呼吸的春天早晨、一份彼此目光交会时的默契,夏日草原上的夕阳余晖中,有他俩交织的身影,秋夜银白如霜的月下,分享着的是彼此的怀抱……是种种他们记忆里难以抹灭的美好。
怎可能戒掉,怎么能分得开?他们约好要牵着手一起回家的。
朔风自遥远的北方千里奔来,携着森冷的寒意提醒着人们冬日已然来到,沐策将她拥在怀里,用外衫将她包裹起来,融融的体温为她抵挡了寒风,也熨着她的心。
第8章(2)
当天色渐暗,她轻推着他的胸膛,“先回去吧,不是说好今晚要陪远亲去跟太爷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