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在俞子南的相邀下,一行四人结伴同游西湖,欣赏苏轼笔下“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景。
才来到湖边,只见一艘艘的画舫悠然湖心,弦丝管乐,歌女传唱随风阵阵飘扬;岸边游客穿梭不绝,各式小贩林立,吆喝叫卖声不断,乍看虽有些吵闹,却尽显市井小民活脱飞扬的生命力。
如此热闹景象,让从小住在山上,就算下山后这一路来也绝少见过如此繁华市集的华丹枫、华妙蝶两人顿时瞠圆了眼,目光全被吸走,最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师姐流连在各摊贩之间东瞧西看,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沈待君就不是个贪鲜好动之人,被两人拉着逛过一摊又一摊的小贩,正当有些受不住之际,却见华丹枫眼睛忽地一亮,开心大叫起来——
“快看,有人在卖纸鸢!”
此喊叫一出,其余三人不约而同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有位老伯摆了个摊子,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绚丽的纸鸢,而附近空地早就有数名孩童聚在一起比赛谁放的纸鸢高,蔚蓝天空下五彩缤纷,好不热闹。
“怎么你想玩吗?”有趣的笑问,俞子南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后,对他这种时而出现的孩子心性并不陌生。
呵……看来他们师门三人也颇为有趣。
身为师姐的沈待君,性情清冷内敛,处事冷静沉稳,平日虽话不多,但只要一开口,两个师弟妹便极为听从。
至于即为师弟又兼具师兄身份的华丹枫,个性开朗随和,偶尔犯点孩子气,极好相处,但只要有人想对其师姐妹不利,他马上像只被侵犯地盘的狮子般恶脸相向、咆哮以对,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而华妙蝶则是三人最小最为天真单纯的一个,也许就因为她的年纪最小,最受保护,天塌下来也有师兄、师姐顶着的关系,所以整日无忧无虑,乐呵呵的。
“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大个人了还热衷着孩子玩意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华丹枫承认不讳的猛点着头,一手拉着师姐、一手拽着师妹,没打声招呼就兴匆匆的朝卖纸鸢的小贩杀了过去。
而俞子南见状,也只能笑着尾随而上。
转眼间,四人已站在摊子前,卖纸鸢的老伯眼见客人上门,马上热情的招呼,“公子、姑娘,瞧瞧!不论你们是要一般的,还是各种漂亮造型的,小老儿这儿应有尽有,请尽管挑!”
“师兄,你扎的纸鸢没老伯卖得漂亮。”两眼放光的在各种色彩丰富的纸鸢中挑来挑去,华妙蝶一开口就笑嘻嘻的故意贬了自家师兄一下。
“嘿!漂亮管什么用?”被贬得很不甘心,华丹枫嚷嚷叫道:“纸鸢要的是飞得高、飞得好、飞得稳,我敢肯定我做的纸鸢绝不输任何人。”
“那可难说了,得我玩看看才知道。”华丹枫笑眯眯的也不认输。
于是在纸鸢老伯的热络介绍下,华丹枫挑了一只老鹰造型的,华妙蝶则选中了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纸鸢,就连俞子南也在两人的鼓吹下,也拿了一只拖着三条长长尾巴的传统菱形状纸鸢,唯独沈待君含笑不语的看着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要替自己买一只的意思。
“师姐,你也快来挑一只吧!”发现到她的“不合群”,华丹枫马上热情笑道:“瞧,这只绘着牡丹的纸鸢挺醒目的,还有这只的形状很特别,那只看起来也不错……”
见他兴高采烈的轮流拿起一只又一只的纸鸢向她推荐,简直比摊主老伯还像老板,沈待君只是微笑摇头。“不用了。”
“咦?”轻咦一声,华丹枫呐呐的问:“师姐,你不想跟我们一起放纸鸢吗?”
再次摇了摇头,沈待君神色不波的轻声道:“不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可是……”华丹枫还有疑虑,却被人给打断。
“师兄,我们就别勉强师姐了。”清脆娇嗓乍起,华妙蝶自以为了解的笑道:“你忘了从小到大,师姐从来都不曾跟我们一起放过纸鸢吗?她肯定是不喜欢的。”
咦?是这样吗?
华丹枫搔了搔头,回想过往,发现师姐确实不曾跟他们一起放过纸鸢,当下以为她真的不喜这种孩子气的玩意,于是也就不敢再要求了。
不喜欢吗?不,她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尚未等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只纸鸢罢了。
苦笑暗忖,沈待君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强振起精神,嗓音轻柔却很坚持。“我有点倦了,想到茶棚下去坐一会儿,歇息一下。你们尽管去玩,别让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华丹枫原本还有点担心放她一个人,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定那茶棚离放纸鸢的空地不远,只要转个头就可以随时看到她,就算突然有了什么意外发生也可以马上发现,当下便安了心。
“好吧!”点头同意,他不忘补上一句。“师姐,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喊上一声,我们会听见的。”
微笑的点头答应,沈待君朝他们摆了摆手,悠悠然的朝茶棚而去。
见状,华丹枫等三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很快的付清了纸鸢的钱后,便兴匆匆的往湖畔边的一处空地奔去,三两下就将三只纸鸢升上天空,与原本就在空地上玩的孩童们混成了一团。
甚至连俞子南也从一开始的拘束,到最好也放下了身段,重拾起童心,玩得可开心了。
沈待君来到了茶棚,寻了一空桌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壶茶后,便怔怔的遥望着空地上又笑又叫的放着纸鸢,脸上满是欢快笑容的师弟妹……
多么的欢欣、多么的快乐、多么的……令人艳羡!
是的!她艳羡,艳羡着他们的性情相近,艳羡着他们的兴趣相合,艳羡着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男俊女俏,如此的登对。
反观自己……
终究也只不过是个受尊崇的师姐罢了!
一个性情清冷、个性沉闷,始终等不到心之期盼却早已被人遗忘的那只纸鸢的师姐。
想到这里,她涩然一笑,强迫自己将那黯然而情伤的目光收回,眼眸微垂的静静喝着清香中带丝微苦的茶水,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早已落入暗处一双饱含兴味的锐利眼眸里。
歇息了好一会后,她不让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欢快放着纸鸢的师弟妹身上,眸光往周遭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茶棚右方不远处有家字画摊。
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沈待君决定逛逛字画摊去,当下起身来到字画摊前,视线却瞬间被挂在摊架上的一幅字画给吸去,怔然的目光迟迟无法移开……
“姑娘对这画有兴趣吗?”字画摊主人——一名身形瘦弱、气质斯文的中年书生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及之处,不待她回答便微笑着将那幅字画由摊架上取下,轻捧着送到她的手中。
其实那字画并无绘有什么气势磅礴的大山大水,只是单纯的画着一汪江水,水上孤舟远去,舟山隐隐有抹男子背影,而江畔倚树独立的女子目光迷蒙的遥望远方孤舟,神色孤寂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至于画的左上角空白处则题了两句古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蓦地,一道低沉的吟哦声忽地响起,让原本还处在恍惚中的沈待君猛然惊醒回神,迅速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已多日未曾现身的黑风堡少主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薄唇噙着显而易见的嘲意吐出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