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啸天心头一震,更加用力地抱紧林萌。
“天居”的人要来带她离开了!
“不,你们不能带走她……谁也不能带走她……”
宫啸天拼命地摇头,但是林萌的身体开始变得像空气,轻盈地往上飘,穿过他尝试着要抓住她的手掌。
“你们要做什么!把她还给我!”宫啸天大吼着,身后变出一对黑色大翼,像光一样地使力往上冲。
可不管他飞得多卖力,他与天居的天人就是始终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就是抓不到林萌的实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磁石吸引似地飞向天人那端。
“林萌不念旧恨,直到被刺死都还怀着替他人着想的好心肠,让她得以离苦得乐,直升天居,享天寿三百年。”一道泉水般清冽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不!”宫啸天狂喊一声,黑翅因为飞得太快而化成火焰,他轰地瞬间冲向天人。
砰!
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他。
宫啸天疯狂地推挤着那道阻隔了他与天人之间的无形阻碍,但是无论他耗尽多少力气,不管他冲撞得多么用力,那道墙仍然不为所动。
他看着飘浮在空中的林萌,他狂吼出场,那撕裂的叫声像是有人挖走了他的心肺一般地惊天动地。
“带我一起走。”宫啸天哑声说道。
“你的任期尚有百年。任期既满,自然可至‘天居’。”天人说道。
“她不会想跟你走的!她会下来陪我的!”宫啸天面孔扭曲地咆哮道。
“她有一成魂魄已经直升‘天居’,她若留在这里,魂魄不全,也不会再醒来,但她留在地狱里该受的苦,仍然不会少受,你莫非要看着——”
“够了!”宫啸天打断天人的话,只痴痴地看着林萌的脸庞。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便连双唇也失了血色。
“带她走。”宫啸天说道。
“若你早放下执着,早该与她同升‘天居’了。”天人说完,身上灿然白光开始变淡。
天空中裂出的那一大道洞,也随着天人的离开而渐渐合上。
“慢着!”宫啸天的脸贴在透明隔墙上,焦灼的黑翼在身后疯狂拍打着。
“阎王尚有何事要交代?”天人有礼地问道。
“若是林萌在‘天居’醒来,经过净水瀑布之后还记得我,替我问她——为什么要救他?难道不管是任何人有难,她都会冲上前用命相助吗?那我又算什么呢……”宫啸天低语着。
天人无语。
白光渐渐淡去,地狱再度陷入一片惨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第9章(1)
“若是林萌在‘天居’醒来,经过净水瀑布之后还记得我,替我问她——为什么要救他?难道不管是任何人有难,她都会冲上前用命相助吗?那我又算什么呢……”
因为她于心不忍!
此时,躺在宫啸天房门外的林萌蓦地睁开了眼。
林萌捂着胸口,看着像是漆黑星空的天花板,所有的记忆瞬间像流水般滑入她的脑子里,她想起了千年来的一切一切。
想起她是林萌、啸天的小萌儿、是他的王妃,与他一起下了地狱、相互依偎千年。
想起她因为一念无分别的善心而升上天居,想她当时虽然已无法清醒,却还是清楚听见啸天的呐喊、意识到他不忍她离开的心痛。
现在——
她现在又回到地府了。
“天居”之人,原本即可选择在天寿结束之后的人间降生处,而她只是提前结束三百年的天寿,换来了现在的结果。
林萌扶着墙壁,缓缓地坐起。原本灵巧活泼的的黠眸,如今却染着一层思虑深长的眸光。
她抱着双膝,困惑小脸埋入双膝之间,一时之间还有些混乱。
距她离开地府究竟又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一时之间还有些混乱。
莫非是——
有人趁着她熟睡时,让她服用了“百年相思露”?
林萌抬头看向黑色如镜壁面上那张她已经看了几百年的小脸,知道她现在还是“林萌”,一个天人口中的“痴儿”、一个自愿离开天居,投胎人间的新林萌。
当年,她升上天居,过了净水瀑布,却因为走得突然、太震惊,心头挂碍太多,一心担忧宫啸天,所以什么事都没忘记。
是故,当天居之人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时,她却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再见他一面,想着一定要告诉宫啸天,她不是对他狠心,她只是不忍心看到宫倾天再受苦。
宫啸天应该懂得她的,知道她向来心软又冲动,这样的习性几百年都改不过来。
况且,谁会知道她身上“阎王令”正巧就在那里掉落,所以鬼卒的长叉才有法子捅入她胸口,让她痛到魂飞魄散。
林萌抚住胸口发烫的胎记,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胎记——因为她一连两回的创伤致死都在胸口,所以留下了记忆。
林萌抚着墙壁,缓缓起身,只想快点看到宫啸天。
她要告诉他,她自愿放弃“天居”的三百年天寿,只为了再见他一面。因为她怕极了他因为她的死再起恶念,又继续在地狱里受苦。
所以,她只在“天居”待了不到一日的时间,便用尽天寿跟“天居”交易,换来同样的名字、面貌与一场意外昏迷。因为她要成为鬼厮、她要重返地府,因为她相信巨雷爹爹和胡黎南会提醒她关于从前的一切。
“啸天,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她伸手要探向门上的感应区。
但是,如果啸天知道她恢复了记忆,他会舍得离她远去,独上“天居”吗?尤其是在他知道她为了他而放弃天寿之后……
“笨笨笨!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再冲动了啊!”
林萌腿软地缓缓倚墙蹲下,却发现自己脚掌开始变得透明。
她倒抽一口气,已经恢复所有记忆的她,现在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人间的她即将清醒,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地府!
天啊,她只求与啸天相守片刻,怎么就这么困难重重呢?
***
宫啸天在送走林萌后,大步走向白玉洒盅,一口饮尽那每分每秒都会变得更加灼烫的铁浆。
他以为他该习惯这样的苦了,可当铁浆烧过喉咙、刮肚过肠时的剧痛传遍全身时,当他无能为力地闻着体内脏腑被烧熟的味道,听见自己叫不出的嘎哑嘶吼时,他才会发现有些苦是永远也习惯不了的。
宫啸天将身躯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大掌在地板上抓出血丝,徒劳无功地想寻找一丝一毫的慰藉。
好不容易,他被焚毁的器官开始复原。
他睁开眼睛,低喘着气,看着天花板上乌黑的梁柱。
可以更早一点离开的,偏偏他为了一个“情”字,为了一个怕她担心他而起念回地府寻他的希望,而坚持要待满一千一百年。
如今,她确实又回到他身边,他也该松手离开。谁知道他又告诉自己,等到她离开了,他就可以断念了……
他太执着、执着到忘了——欲望,是天底下最难断的绳。
让林萌上到人界去度化那些恶人,也是执着地希望她能多累积些福德,好让她之后就算离开此处,也能在最短时间重返“天居”。
宫啸天皱着眉,倚着墙壁,慢慢地坐起身。
此时,黑色石门缓缓地,林萌低着头走了进来。
“你一直在门口?”他嘎声问道。
林萌点头,低头看着地板,拳头握成死紧。
他看见她颊边的两行泪还有颤抖身子,他皱了下眉。
“扶我坐起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