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就坏在他那宛如神人的外貌,就算他从来不多看女生一眼,皮琪拉敢说,全班的女生九成九都暗恋过他。
但是,若谁敢厚脸皮的来找他讲话、递纸条,一定会被他的毒牙咬得抱头痛哭。
在校园里,他自卑于身上又破又脏的制服,长又乱的头发,训导主任一看到他就皱眉头,他一看到训导主任就抓狂,训导主任追着他在校园跑的景象几乎三天两头就会上映,随之而来的大过小过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每个学期他的操行成绩都在退学边缘。
每到那时候,令皮琪拉印象很深的,就会看见经年累月抱病在床的阿姨,用飘的飘进校长室替萨克求情。
再下个学期,他依旧孤僻不合群,一个学期继续大半时间逃课不见人影,他的恶名传遍学校小区,父母亲总是叮咛自家的小孩要远离这个人,免得被他带坏。
这样的他为什么肯搭理她,别问皮琪拉为什么,她也用力想过,直接去问萨克本人?她没那胆子,她最后只能说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缘分使然,无法解释。
现在要毕业了,他家里又一团糟,她心里有数,他连学校也不会去了。
她默默地走开,回程路上却开始发愁,萨克明天也不可能上学,她得找个什么说法应付班导那白发魔女?
至于毕业旅行……她没提,萨克家目前这种情况……她家呢,恐怕也不会有这笔预算。
什么青春无忧少年,烦恼多如牛毛啊。
二十几年的旧小区,皮家面就位在十字路口的三角窗,一楼摆摊做生意,占去小半个骑楼,这是当地特有的陋习,没有人会说话,二楼夫妻俩住,皮琪拉睡三楼,神明厅在顶楼,人口真的不多。
她小五那年父母出车祸双双过世,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的小叔叔,直接跳出来说要收养她。
她点头答应。
比起大叔叔一家六口人的复杂,到小叔叔家变得很顺理成章。
甚至连嫁出去的姑姑也来问过她的意思。
她没想过自己这么热门。
她不去听那些故意在她耳边绕来绕去的耳语,说小叔叔收养她是为了大笔的赔偿金,还有爸妈生前替她保的保险金。
她也不管大、小叔叔是不是暗地里争破头,对她来说,那个冲到灵堂,眼眶含泪对着她伸手说“来我家住”的小叔叔,她比较看得顺眼。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下了课,她会下楼到面摊帮忙,收拾客人用后的餐桌,再不然,附近的邻居打麻将打电话来叫外卖,她就踩着脚踏车负责外送。
她并不想当这个家的闲人,要说她早熟也可以,谁叫她是孤女,所以知道人要自求多福,人不能没有危机意识。
这天,一波客人刚走,她把一落的碗泡到水里面,抬眼看见一双布鞋站在水桶的旁边。
“咦,萨克,你出来……有事吗?”她天生轻飘飘又娇软的嗓音带了点意外,站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自从阿姨生病了以后,她很少有机会在街头看见他游荡的身影。
“我一下就得回去。”他手里拎着塑料袋,袋里看得出来是包洋芋片,他眼神淡漠,眼睛里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和年龄非常的不搭。
“你不会要拿零食当正餐吧?我小叔叔的手擀面很好吃喔,你进来,我请他下面给你吃。”她很用力的老王卖瓜,晶莹嫣然的小桃子脸上鼻尖冒着汗。
“我吃这个。”
“吃洋芋片不好,手擀面真的Q又香喔,而且能填饱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萨克就点了点头。
他冰冷的性子就是对她有反应,也许是因为她那张桃子脸,也许是面摊香热的食物味道,他的脚不知不觉地就往这里来了。
他们家不开伙,通常是外食,常常一个便当或是几块面包就是一天的全部,自从妈妈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以后,他就完全没有吃热食的机会了。
这世间的人都遗弃了他,除了皮琪拉。
像这样对他招手,像这样对他笑,给他一双家里用的钢筷,不是卫生筷。
她没有把他当客人……而是拿家人用的筷子给他,这是把他当家人的意思吗?
面店不怕大食客,皮琪拉的小叔叔对这个吃白食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分量十足的面食给得毫不手软。
“谢谢小叔叔。”填饱肚子的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对称呼人完全不拿手的他想了想,跟着皮琪拉一起喊小叔叔应该不要紧吧?
“以后要是肚子饿,家里没人煮饭就往这里来,不必客气。”一向话不多的小叔叔手里忙着活儿,头也不抬的说。
“小叔叔要你来,你就来。”皮琪拉笑得很开心,心无芥蒂的。
不知道为什么,单单看着他吃饱,她就觉得心满意足,好像世间的任何成就都比不上看他吃一顿饱饭。
“好。”萨克想了想,他会来,不过他会打工来抵。“那个……谢了,我回去了。”
“不客气,掰掰。”
他走得远了,发现皮琪拉还在挥手。
第1章(2)
六月。
毕业典礼和暑假一起到来。
因为读的是所谓的放牛班,住这附近的同学都选择了直升市立高中,只有少数因为推甄去了外地。
皮琪拉没什么离愁,她也是选择直升普通高中的一员,开学又都是熟面孔,要适应的只有新老师跟学校环境,所以也谈不上离愁。
她是白白得到一个暑假的那种人。
学校课业辅导、补习班挑灯夜战,那都不关她的事,人贵自知,她从来都不是读书的料,辅导费、补习费,就别浪费小叔叔的钱和她的青春了。
跟同学们道别后,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顺路先到萨克的家。
不用说,从学期开始就缺课到学期结束的人,连毕业典礼也大方缺席了。
因为校长的“宽宏大量”,实在也没听过国中有留级生,班导很大方的让他这颗烫手山芋毕业了,恭送出校门,希望到老不相见。
毕业证书呢,也只能由她这个快递小妹来送。
三合板门是开着的,这间房子她来过太多次,也就什么心理准备也没有的走了进去。
一眼可以看透的房子里,萨克雕塑般的站着,背对着她。
这个家从来不点灯,窗户也总是关闭着,跨过门坎,就好像从光明的世界进入黑暗一样。
他静静的在黑暗里,奇异的和暗色融成一片。
她不喜欢那种晦暗的感觉。
“喂,今天毕业典礼欸,你怎么没来,你不会忘了吧?”
他没动。
皮琪拉移到他身边,想把毕业证书给他,却发现他直挺挺的站着,一双红眼只是死命地盯着床上的母亲看。
“萨克……”她也顺着他的眼望去,定住,然后不忍卒睹,肠胃都打结了。
他僵硬的转过头来,眼里燃着两簇绿色的冰火,俊美的脸皮不自觉的抽动着,像是要把她吞了。
“都是你的错,你说我可以眯一下眼的,可是……”他眼睛一闭上,不知道怎么的就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睡前黝暗的天色已经大亮,妈妈每天拉风箱似的喘气声不见了,他颤抖的用手指去探她的呼吸,却发现她身体冰凉,早在他睡着的时候断气了。
“都是你害的……我要是不睡过去就好了!”
他彷徨得不知道要自责还是迁怒别人,又伤心又无助,情绪无处发泄,忍了又忍,这时皮琪拉的出现,很不幸,她成了那个刚好送上门来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