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虽然她也认为拾幸说的有理,可毕竟这事轮不到她们插嘴。想了想,她和妹妹还是离开,省得节外生枝。
“姐,不要拉我。”她还有很多话要说,现在不说就怕没机会。
难得执拗起来,卜拾幸硬是将她甩开,走到众人之间,看着朔夜哑声轻问:“其实你是没有办法,而不是不愿意,为什么不跟大家说清楚?让大家误解不难过吗?”
朔夜一怔,眼里的不满退去。
卜拾幸的说法让厅内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平缓许多。
“你也真是的,没办法就算了,干么还要开口讥刺老人家?我看你明明就是担心老人家会承受不住,才不愿她以己身换咒,怎么不坦率直言?”像是恼他故意让人曲解自己,卜拾幸皱眉瞪着他。
但这想法一浮上脑海,她不禁一愣。为什么她会这么认为?像是……她极了解他,可他们不是才见过两次面吗?
想着,她心生更多疑惑,她好像可以轻易猜出他的想法,甚至他每个表情下的打算。
为什么她会为了他,卸下了一直在姐姐面前扮演的憨娇妹妹形象?
朔夜心绪复杂。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伶儿,半点属于她的气息都没有,但为何会用酷似她的语气骂他?
“真是如此吗?懿叔。”文世涛轻声问着。
朔夜攒起眉,眯起眼,正要开口,却闻到一阵木樨花的香气,忍不住脱口道:“花开了?”
“懿叔?”
朔夜不理众人目光,径自往外走,身形极快,像是在追逐什么。
厅内登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好半晌,范姜老太君才碎声喃念着,“木樨花开了吗?伶儿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他还记得?”
“姥姥。”范姜魁闻言叹息。
看范姜老太君掩面低泣,卜拾幸心里难受得紧,忍不住走了过去,说了几句安慰话。
“这位姥姥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而且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姥姥的女儿早就投胎转世在哪个富贵人家享福,你就别难过了。”
那清脆的嗓音教范姜家祖孙同时抬眼看她,眸色复杂得紧。
“玉缇,你怎么会在这里?”问的人是范姜魁,难以理解安世伯的女儿怎会出现在文府里。
“我?”卜拾幸不解地看着他。“我不是玉缇耶,我是拾幸。”
“嗄?”
“不好意思,我妹妹年纪小,要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你们不要见怪。”面对两人的错愕,卜希临只想拉着妹妹就跑。
“我只是安慰这位姥姥。”卜拾幸扁起嘴抗议。
论起古道热肠,她可比不上爷爷和姐姐,实在是看一位老人家哭成这样,没安慰几声,总觉得心里很过不去。
“不要再说了,赶紧随我回院落去。”卜希临咬着牙装凶狠。
卜拾幸本来想再说什么,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跑向厅外。
朔夜回到梅苑,就停在那棵木樨树前。
然而花朵还含苞未开,香气淡薄。
他哑声道:“伶儿,花快开了,你看见了吗?”
当年,他循着木樨香气和木笛声找到至爱,为了她,他也在自己院落里种下一棵,在梅苑中盖了一个樨香院,偶尔带她到这里,如今木樨尚在,却是人事已非。
“她一定会看见的。”
朔夜猛地回头,看着卜拾幸,拧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呃……”她一怔。
安慰人不都是这么说的?
沉默无言许久,在她考虑是否应该走开时,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面对伶儿的死,我是无能为力,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施再多的咒,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见她的踪影……她不见了,不只是死去,而是连魂魄都不存在。”
这样的结果,要他怎么告诉范姜老太君?
二十年前,相约私奔的那个夜晚,他在相约地点久候不到她,直到过了子夜,下山的他听到细微的声响找去,却惊见她的尸首……
当下,他无心计较是谁杀害了她,只想救回她的命,于是他犯了咒术师的禁忌,自行起咒下黄泉,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魂魄。
不肯放弃的他在无间待了许久,最终他疯了……为了得到更强的咒力,他接受各种歹毒的咒杀,一而再犯下禁忌,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而颊上的符文,是咒术师犯忌后所显现的罪罚,他会不老不死,再也无法轮回转世。
等到他清醒,早已过了多年,要他怎么追查凶嫌?
“那你要继续找啊,一定可以找到的。”她低声道。
虽然他说的话有点深奥,但继续寻找才是根本之道吧。
“找?”他的笑声低哑。“我找了二十年了……”
他爱她,把她视为珍宝地守护着,偏偏她就是从指缝中消逝,连影子都不见,寻寻觅觅二十年,还要他怎么找?
他累了,很累很累……
卜拾幸原想要再说什么,但身后有人将她强力一拉,回头一看,才发现姐姐竟找来了。
“不要接近他!”卜希临将她强拉回西边的院落才沉声警告着。
“为什么?”
“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我都还没问你昨晚到底是跑到哪睡觉!”卜希临眯起眼瞪她。
“呃……”该怎么向姐姐解释她昨晚到处走动,结果不小心睡在北边的院落里呢?“对了,姐,为什么我老是不知不觉地睡着?”
“……那是因为你有睡神缠着嘛。”卜希临水润大眼一转,有点心虚的回答。“反正,你记住,时间差不多了,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知道吗?”
“喔。”她乖巧地点头,唇角却勾出些许狡黠。
嘿嘿,这么一来,姐姐就不会再追问她昨晚跑到哪睡了。
入秋的天候里,西边的天空还燃着壮丽彩霞,文府的厨子忙得大汗淋漓,赶着在太阳下山之前把二、三十道菜肴出齐。
“懿叔,这边坐。”文世涛一见叔叔踏进厅里,赶忙起身招呼。
“……这午膳会不会太丰盛了?”看了眼桌上的菜色,朔夜不禁掀唇低笑。
“是晚膳。”
“吃得这么早?”还没到掌灯时分呢。
“向来都是如此。”文世涛干笑着,不敢说是配合卜拾幸的作息。
这几日,懿叔总是入夜才出现,让他苦无机会好好地介绍两家人认识,趁今天大伙得闲,一并解决也好。
“懿叔,这边坐。”文世涛指着身旁的主位。
朔夜走向他,懒懒地扫过桌边的人,心里有几分谱。“不要再叫我懿叔。”他说完,才在他身旁坐下,对面坐的是卜拾幸,正朝他笑着,他不觉莞尔。
“那是要世涛继续喊你小叔叔?”装傻换来一记瞪眼,文世涛轻叹口气。记忆中懿叔对他极为疼爱,但懿叔离开时,他年纪还小,根本不清楚懿叔是什么样的性情。眼下听他要自己别喊他懿叔,像是在划清界线,他故意假装不懂。
“懿叔,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希临的爷爷卜三思,而对面那位是希临的妹妹拾幸。”他回到正事上。
“我知道。”他朝卜三思微一颔首。“你们男婚女嫁,自个儿开心就好,不用过问我的意思。”
“可是,懿叔,我希望你可以替我主婚。”
“希临有个爷爷可以主婚。”这话不冷不热,让文世涛碰了个软钉子。
“那不一样。”文世涛正色道。“文家已经没有长辈了,在懿叔离开之后,长辈一个个离世,我已经当了很久的孤儿,我希望懿叔可以留下来,为我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