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蛇可以救老夫人?”
“只能救一半。”不过已替她省事不少。
“那另外一半呢?”
“你出去吧。”
“咦?”这可不是他要的答案。
“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君韶安张了张口。这……更不是他要的答案了。
不再理会他,她拿起剪子剪开老夫人衣袖,露出被红眼蜘蛛咬伤之处。伤处已肿得如同拳头般大,蓄脓泛黑不打紧,还发出阵阵腥臭味。
取下发簪划过脓包,留出的血水既稠又臭。她一边用干净的白布吸取脏血,一边在伤处洒下一种带着特殊香气的红色粉末。粉末一沾上肌肤随即转变为橙黄之色,流出的黑血也渐渐转为鲜红。
看来,他确实一点忙也帮不上。
惭愧地叹口气,君韶安乖乖听话地离开房间。在轻轻地合上门之前,他看见巫绯语取出了竹篓里的黑蛇,掰开蛇口将那对尖锐的毒牙咬上老夫人的手臂……
她快累趴了。
关上房门,巫绯语不稳的身子靠着门柱好一会儿,好让那袭来的晕眩快快退去。
“姑娘,你还好吗?”
睁眸,眼前的侍女一脸关怀,手里端的食篮应是她的晚膳。
“里头可有酒?”
“啊?”侍女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算了。”她挥了下手。“你进去看着老夫人,退烧了后通知我一声。”她走了几步,背上与肩上的伤痛得她瑟缩了下。
伤势恶化了?她停住脚步,秀眉微拧。
“姑娘,您的晚膳。”
“我不饿。”浑身虚软疼痛的她,哪里还吃得下?
“二当家的说一定要让姑娘吃点东西,不然您会饿坏的。”侍女看着欲离开的巫绯语,心里急了。
那么在饿坏之前她应该会先痛晕吧。“你放着,我待会儿再吃。”
语毕,她咬着牙一步步走向马车停靠处,在自己软下腿之前抓住了车门并用微颤的手握上了酒瓶。
“巫绯语。”
一声低唤宛若呢喃却又清晰地落进她的耳。
那嗓音不若平时清冷,反而带点怜惜、带点无奈、带点宠昵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犹豫。
刹那间,她满腹的委屈、埋怨与懊恼似乎因着他这一唤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他身世与处境的心疼。
她的眼眶不自觉地热了,不受控管的泪也开始慢慢蓄积。
什么嘛……她在心中暗骂着自己。她怨了好些日子的人终于现身了,此时的她不正应该好好数落他一番、控诉他一番?怎么反而不敢看他?反而替他难过了起来?
她想,她应当是痛昏头了。若不赶紧喝几口酒来麻醉一下疼痛感,可清醒不了。
握酒瓶的手刚动,她的手腕便让人握得更紧一些。
“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又响起了,这回她听出了里头的关怀与怒意。
“我口渴。”眨去眼中的泪,她仰首望他。
眼前的他,深沉的眸如以往般沉静,平静的神情仍旧令人猜不透他的心绪。
手一抬,他揭开她面纱,将她苍白却清丽依旧的容颜映入眼瞳。
她瘦了。气色不若以往红润,精神也不似以往充沛……指一动,他抚上她白皙的颊。隐忍于心的怜爱没让她瞧出,却从不自觉的温柔指尖中流泄而出。
暗暗一叹,他于自己失控拥她入怀前,调开了眸。
取走她手中酒瓶,他替她倒了杯水。
“口渴喝水。”他将杯缘贴上她的唇。
微微一笑,她顺从地喝了水。“再来一杯。”
他默不作声地替她再倒了杯。
“你不问我,你重要的女人现在怎么了?”喝完水,她先开了口。
“允诺我的事,你必会尽力而为,这点无庸置疑。”他伸袖拭着她额际薄汗,她不稳的气息让他又瞧了她一眼。
“狡猾。”她任他拭汗而不制止,心里头涌起了一丝甜意。“你这么说,我不尽力都不行。”他此时的举动可是对她的感激之意?
“伤口疼吗?”他注意到了她眉间的轻褶。
“疼。”她难得说得诚实。因君韶安说了,女人有时也得依靠一下男人,让男人来疼。
闻言,他的心震了下。
倔强的她从不喊疼的,这回却一反常态。难得诚实的她,却让他的心一阵凝重。
因太过劳累导致伤势恶化不成?心念一动,他出手探向她手腕脉象,神情凝重。
而她则顺势靠上他的肩、偎入他的怀、揽上他的腰、顺了她的意。
“攸皇……”她的声音自他怀里透出,虚弱不稳里头透着一丝愉悦。
他不作声,双臂却缓缓环上她肩腰。
“我累了。”自受伤后从未好好睡过一觉的她,真的累坏了。
身微弯,他将她拦腰抱起,隐隐的疼自心窝处蔓延开来。
“攸皇……”她又唤了声,已经闭上眼的她,神智开始模糊了。
“我听着。”他放慢步伐、放柔手劲,小心翼翼地深怕一个不小心便加重了她的伤势。
恍惚间听见回应的她,弯唇笑了。
轻轻地,她动了动唇,赶在她昏迷前将盘据在心头的真心话说予他听。
“别离开我。”
“搞什么鬼?”一名蓄着白胡子的老者显得有些激动。“这位姑娘原本已伤得不轻,这点你们不知晓吗?”他放开替巫绯语诊脉的手,炮火全开。
“知晓。”回话的是君韶安。
放眼望去,这房间里头就只有巫绯语、老者、当家的和他而已,此时他不回话,谁回?
“知晓个屁!”老者口不择言。“若真知晓岂会任姑娘劳心劳力至倒下?”他指着君韶安的鼻子。“何谓病人?”
“病……”君韶安正欲开口,老者已抢先了。
“所谓病人,生病之人!既是病人就该好好地吃、好好地睡、好好地休养!如此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书都读到哪去了?”
君韶安哑吧吃黄连地望着一旁的攸皇。这位大夫是谁上哪找来的?
“可这位病人本身并不听话。”不但不睡觉还偷偷喝酒呢。君韶安为自己辩白着。
“病人当然不听话了。”老者皱起了眉头。“生病之人,身子已疼痛难当、不舒服极了。如此辛苦还要乖乖听话,不是强人所难吗?”
“……”君韶安一时无言。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这下好了,让她病成这副模样,你们不是存心折磨人吗?”老者气呼呼地于桌旁坐落,提笔书写。
“那……”君韶安忍着性子陪着笑脸。“那现下该如何是好?”
“废话!当然是吃药调理了!”老者不悦地呿了声。“药方拿去,赶紧派人煎了让她服下,一日三帖不可间断,为时七日,可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君韶安连连点头,不明白为何被责骂的只有他一人?
“记住!现下开始得让她好好歇息,务必先让她将精神养足一些才行,否则后果自负!”老者站起身来。“你过来。”
“我?”君韶安指着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不是你。”老者挥了下手。“你!穿黑衣服的。”
房里头穿黑衣的不就只有……当家的?
“您老有何吩咐?”攸皇走近他,气度沉稳。
“我方才进门,见姑娘在你怀里睡得安稳。”老者朝攸皇上上下下看个仔细。“去,去抱着她睡,直到她自然睡醒为止,不准放开她,懂吗?”
“啊?”君韶安了声。
一样是男人,怎么当家的是怀抱美人,而他却是被骂得满头包?
“啊什么?你跟我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就这样,攸皇望着抱在怀里的巫绯语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