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待着,别乱跑。”离开前,他揉捏她嫩颊一记,眯眼告诫。
“跑哪儿呀?又没地方跑!”樊香实鼓起颊,见他还想探袖过来荼毒她的脸,她恶向胆边生,以下犯上扑过去也掐他的颊,而且左右都掐。
陆芳远没料到她会反扑,长目不禁瞠张,然后眨眨,又眨了眨。
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踮高脚尖,拉下他的脸,飞快啄吻他薄唇。
“公子也不要乱跑,快去快回。我……我先将洞里整理整理。”脸皮窜热,她撤了手正要转身,结果还是被男人抓回去重重吻了一通才罢休。
陆芳远都出洞好半晌了,她仍腿软坐在地上,脸还是热呼呼啊热呼呼。
拍拍热颊,她“嘿”地一声跃起,认真打量这洞里、洞外。
洞外有道窄长的平台,往下便是万丈深崖,“寒玉铃兰”便生长在平台边上。
樊香实看过它采撷下来的花,倒里头一次见那奇花怯生生含苞待放的模样。
真美。身含剧毒,却美丽绝伦,尤其背景是一片宝蓝穹苍和点点雪花,更觉孤高清丽。
她赏了会儿花,回身进洞。
靠近洞口的地方堆着不少干树枝,她想,八成是公子之前留下的,遂捡了一大把过来准备生火。
她刚用打火石将树枝点燃,背后突然一凉——
寒毛竖立,可怖的寒意瞬间贯穿全身!
不知哪来的直觉要她不可轻举妄动。
她悄悄握住一把已燃火的树枝,屏息,然后慢慢、慢慢地转身面向洞口。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
那头巨兽,灰中夹黑的杂色皮毛蓬松而略焦,它四足强而有力,尾巴放得低低的,然后缓慢地扫动。
狼。
以目力去测,这头灰狼至少有她两倍大,它的齿惊人尖锐,它的眼……樊香实掌心生汗,整个背也已汗湿,她头一遭深深感觉到自己是一块香肉,狼的眼神这么告诉她。
她能应付吗?呵,即便不能,也得硬着头皮对付了,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努力求活……爹,帮我……爹,保佑阿实啊……她不能死,她要跟喜爱的男人在一起,陪他很久、很久……
灰狼扑来时,她将地上那火堆踢向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滚向一旁,持在手中的火一直走熄。
她利落爬起,双眸沉着,一下子已抢到洞口边。
然那头饿狼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不及逃出洞,狼已从她身后再次扑来——
*
陆芳远全身血液几在瞬间结冻!
他带着粮食衣物走回时,原是在雪峰上徐行,尚未抵达石洞就知有异……风不对,气味不对!当下他东西全抛地上,提气窜回。
只是当那头庞大巨物再次扑向樊香实时,他眼睁睁看着,却还差两个窜伏才能赶到她身边,他大喝,希望引来那头巨兽注意,足下不停,宽袖疾扬,一片小东西已以暗器手法疾射而去。
他力道下足十分,那暗器穿透灰狼头部,但它原已跃在半空,前足锐爪尽出,扑腾过来的猛势仍把不及躲开的樊香实压倒,大张的狼嘴对准她颈部压倒。
压倒。静止不动。狼不动,她亦无丝毫动静。
“阿实!”
赶到时,他快疯了。
“阿实——阿实——”
没有声音回应他。
那狼身沉重,他一发狠,竟两下挥袖便把它扫开,比在扫断那片夜合树撒气时狠上好几倍,那头大狼生生让他扫出洞口,掉进万丈深谷中。
他看到她。
她半身的血,双眸瞠得大大的,眸中无神……然,是有气息的!
她胸脯鼓伏明显,正用力再用力地喘息,把凛冽空气用力吸进肺脏,再重重吐出浊气……
活着。她还活着!
陆芳远低头看她血染的腰侧,双手不停在她身上摸索,试图找出伤口,急声问:“哪里受伤?哪里痛?阿实,告诉我,跟我说话!”
听他骤然一吼,樊香实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
“没……没、没有……”喉头堵塞,嗓音发颤,她转了转渐复神采的眸珠,扯住他不断在她身上搜寻伤到的手。“这些都不、不是我的血……我没伤着……”
她微微举高握在手中的武器。
他定睛一看,竟是那根精钢冶制出来的中空钢针。
那根钢针在江北取过她心头血后,就光明正大变成她的了。
樊香实此时艰涩挤出话,道:“我没有乱跑,我、我很乖的,可是它突然就出现了……我不知道它何时跃进洞里,但是……但我有察觉到,只是洞口被它堵住,我没办法逃……我、我必须诱开它,才能窜出去……”
她吞咽唾液,小脸发白,方才全靠求生意志强撑,如今危险一除,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第、第一次它扑过来,我、我有滚倒避开的……但它动作好快好快,再扑过来时,我来不及躲……来不及了,我、我转过身,拿钢针对准它,尽量放低身子……它扑过来,钢针就直直刺进它心窝,不是我的血……公子,不是我的血,我没事的……你拿暗器打它了是不?那头狼跃在半空时,突然嗥叫了声,它摔下来,我、我就顺利刺中它了……公子发暗器打它了是不?你、你你——啊!你流血了?!”
她看到他鲜血直流的右手食指,指上的指甲已少掉一半,露出里头嫩红血肉。
“你……这是怎么了?”
她急问,捧着他的手连忙坐起来,适才所受的惊吓瞬间仿佛都淡了,眸中只余他的伤指。
他抿唇不语,两眼一瞬也不瞬,目中厉色犹在。
樊香实细细搜寻他的眉宇神态,忽然间明白了,心中不禁一痛。
“你干么扳断指甲当暗器打啊?!”
他乖戾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我没带铜钱。”
樊香实一愣。
呃……说得也是,来这是确实用不着带铜钱银两。
“那、那你袖里那些药瓶、药罐、药匣呢?”
“跟那些粮食衣物整理在同个包袱里,丢在雪地上了。”他嗓音平板。
“嗄?!”她又是一愣,随即懂了。他肯定察觉有异,飞奔回来时哪还顾得上那些东西。“那总能随手捏个雪球当暗器打吧……”
他静了静,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
以他脑子那么好使、绝顶聪明的人,却说“没想到”,结果只会扳下自个儿指甲打狼……她想了又想,哪还能不明白他?根本是见她命悬一线,心里慌急,才会“只想到”要那么做。
胸房里淌满如蜜的感情,心疼,却是带柔软的疼痛。
她从窄袖袖底摸出一小瓶金创药,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撒上药粉,边道:“还好我有备药,唔……阿实跟着公子有样觉样了,什么东西都往袖底塞,除了钢针、金创药、打火石——”说到这里时,她取出一条巾子冲他一笑。“也有姑娘家的手巾,刚好帮公子包扎——哇啊啊!”
她惊呼一声,因整个人被他蓦地扯进怀里,死命搂住。
“你的手还没裹好——唔……”话音突然微弱,觉得他的双袖把她勒得好紧,几是将她肺里的气全都挤出,似恨不得……恨不得将她生生挤进自己血肉内。
直到这时,她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的身躯明显颤抖,抖个不停,那样的恐惧从内心发出,如大潮兴起,奔腾至四肢百骸,终于按捺不住了,所以从肤孔喷涌出来,让他无力克制。
他的下颚抵在她肩上,面庞埋在她柔软发丝里。
樊香实清楚感觉到,他灼热气息一波一波从剧烈鼓动的胸膛中泄出,那不断交替的热气吹动她发丝、烘热她的耳,她甚至听到似有若无的暗哑低吼从他喉中滚出,仿佛极怕,仿佛突然间发现自己竟这么弱,竟抵挡不住惊惧的情绪,以往的强悍霎时间兵败如山倒,所以恼恨,又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