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瞧着他面如死灰的模样,几个男人沉默了,最后只能转身离开,个个都忍了一肚子的话,全都闷着不说,明白此时此刻,沈飞鹰心中最苦。
看着众人转身走开,他叫住其中一个。
“莲华。”
莲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大军出城三十里后,派人通知我。”
“知道。”
他们出去了,一个没留。
直到屋里没有人了,沈飞鹰才颓然坐倒在椅上。
烛火,亮着光,轻轻摇曳。
他将疲惫的脸,埋在双掌中,深深吸了口气,却又嗅闻到鲜血的味道,眼前浮现她血染衣裙,痛恨的一掌一掌捆着他的模样。
罗梦是金枝玉叶,手劲本来就不大,就算用尽全力,也打不痛他的脸,可是每一巴掌,都打得他的心痛有若火烧。
我还以为,这些年,都是我自个儿自作多情……
他还可以看见,她微颤着唇,含泪笑着说。
所以,你会娶我?真会娶我?
她满心喜悦的小脸就在眼前。
至少,让我为你修个面吧……
她抚着他的心口,柔情似水的道。
鹰,你要小心,为我保重自己。
她隔着绿柳粉荷,眸光水亮,粉唇弯弯。
我等你。
她说。
我等你。
她说了,可是她跑回京城,逼得他又伤了她。
你骗我?
他能看见,她眼里难忍的伤与痛。
可是,她听了他无情的回答,只是笑了。她是逼着自己笑的,忍着在眼眶的泪,笑着向他道贺。
恭喜你。
她笑了一整个晚上,替他主婚,跟人说笑,不到宴席最后,不到曲终人散,还不离去。
他只能笑着、看着,跟人敬酒、受人道贺。他能看出她笑脸下的痛,能看出她逞强面具下的伤。
每一回,听见她银铃般的轻笑,他都像被人硬生生挖下了肉、揪紧了心。
她一直撑到了最后,才起身离开,愿意回房,明明就站不住,快昏过去了,却还要佯装无事,非要逞强不可,让人们以为她本来就娇弱,如今怀了身孕,看来更是楚楚可怜。
有好几次,他多想直接走过去,把她抱回房里,但是,他不能啊,他不能让这戏演不下去,不能在这时露馅。
不能!
沈飞鹰,我恨你!
她含泪痛骂,一双黑眸尽是怨与恨。
我恨你!
他睁开眼,看着桌上那张摊开,这几月来被看了又看,几乎要看烂、摸烂的军事图。
蓦地,火从心起。
沈飞鹰伸出染血的手,愤怒的将它扫了出去!
第17章(1)
天亮了。
罗梦在昏沉中醒来,最先看见龙无双,疲惫的倚靠在床边,星星跟喜儿则是直接趴到了桌上打盹。
她不知是过了多久,只知道在昏沈之间,天曾经亮过,又暗了,然后亮了,再暗了。
到底,是过了几天了呢?
罗梦不知道。
才刚刚一动,龙无双立刻惊醒,握住好友的手。
“你还好吗?”
她的小腹还隐隐作痛着,但是己经没那么疼了,不像那一夜,疼得让她肝肠寸断。可是,她不敢伸手去摸,好怕好伯,一旦伸手去摸,就会发现什么都没了。
看着疲倦的好友,她张开失去了血色、千涩的唇问着。“我……我的……孩子呢?”
“保住了。”龙无双含泪笑着。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当泪水滑下时,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虽然,是他的孩子,却也是她的骨血。
“好了好了,别哭了。”
星星跟喜儿听见动静,也跟着醒来。
“大小姐,喝些药吧,宁神安胎的。”星星连忙端来汤药。
喜儿也上前,帮着龙无双,将罗梦扶了起来。
几个女人贴心的照顾着,喂她喝药吃粥,帮她梳发更衣,洗脸净身。这些简单的事,现在做起来,都让她累得喘息不已。
等到梳洗之后,喝完了粥,她己经又累得,眼皮睁不开了。
恍惚之中,罗梦躺回床榻,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听见秋霜走进来,小小声的低语着。
“公主,他又来了。”
“甭理会他。”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龙无双低叱。“别说了。”
她们说得很小声,但是罗梦还是听见了。
刚刚那一阵嘘寒问暖中,没有一个人提起沈飞鹰,甚至没有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没有人敢问她跟他之间,究竟怎么了。
她闭着眼,欢眼又湿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抚着自己的肚子,躲回倦累的黑暗中。
这个孩子是她的。她一个人的,跟沈飞鹰再无关系了。
黑夜,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经过几个昼夜,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好转许多。
沈飞鹰日日都来,一日三次,都被挡在门外。
只是,又过去几日,眉头深锁的龙无双,虽说继续挡人,却不知怎么的,竟转了心性,走到床榻边坐下。
“小梦。”她滇重的说着。“沈飞鹰想见你。”
“不见。”罗梦面色清冷。“叫他滚。”
“真的不见?”她试探的问。“或许,他有着难言之隐,毕竟那天你血崩的时候,他……”
“我不想听。”罗梦紧揪袅被,抬起头来,看着好友。“你去告诉他,他要走就走,带着新娘滚出去,要去戈壁或是哪里都随便,不需要再来多说什么,也不需要等爹爹回来,我那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连。”
龙无双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如实转告。
沈飞鹰听了,不嚷也不闹,被回绝之后,他就离开,从不多留,可是,时间一到,他必定再度出现。
本来,罗梦己经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连听都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但是他天天都来,一日三次,害她都被搅得心神不宁。
他要留下来,她会很生气。但是,他如果真的要走了,她又懊恼不己。
她真是恨他,恨极了那个可恶的男人。
快滚啊,快滚得远远的!
她的咒骂里,带着祈求。
天啊,难道要她去求他吗?别再来烦她了!
罗梦不见他。
一句过去了,她还是不见他。
沈飞鹰一声不吭,始终握紧双拳,看着紧闭的门扉。
刚开始的时候,龙无双也是恨他入骨,但是瞧见他的身上,一天比一天多的伤痕,跟他头脸上干涸的血迹,加上婚礼后就消失的新娘,她再怎么生气,也察觉内情不单纯。
“打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瞒我,更不应该瞒她。”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照顾罗梦,她难得走出大风堂,甚至连家都没回过几次,不过她也知道,京城里这几天,被家里那铁公鸡,跟眼前这家伙搅得鸡飞狗跳。
“我不知道你跟公孙在搞什么,可是公孙总跟我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家要齐了,才能治国,才有办法平天下。”
这一番话,让他的视线,转向了她。
“沈飞鹰,没有人能护着谁一辈子。”龙无双说着,语重心长。“你不该护在她身前,不该守在她身后,该是陪着她,站在她旁边。”
难得狗嘴里,会吐出了象牙来,他黑眸一黯,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挣扎半晌,才回头说道:“好好照顾她。”
这话,根本用不着他说。
她把罗梦当姊妹,他比谁都清楚。
看着沈飞鹰离去的背影,龙无双再瞧瞧屋里,想着那从小同她一起长大,脾气几乎和她一样倔强的罗梦。
“黑脸的。”她叫唤。
一名黑衣男人,沉默无声的,从暗影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