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我到船上,让石影陪我即可。”金映儿睁大黑眸,渴望地看着他。“我想自个儿走几步路,大夫不也说过这样对身子骨不错……”
“你……”
“我晓得你会心疼,怎么会硬撑着身子胡来呢?”金映儿小手抚着他的脸庞,轻声地说道。
“烦劳你了。”南宫啸天对石影说道,抱紧了金映儿继续往前走。
石影点头,走在他们一步之后。
南宫啸天跨过高台与船身间的桥梁,走上甲板,将她放置到一间烧着暖炭的房里。
“好了,你走吧……一会儿再来接我,省得南宫家的人没瞧见主子,一个个全担心了起来。”她话是这么说,手却紧揪着他不放。
“我会照顾她。”石影说道。
南宫啸天抚了下金映儿的额头,低声说道:“别淘气。”
金映儿对着南宫啸天一笑。
她希望这一笑够美,够让他印象深刻,因为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金映儿望着南宫啸天的背影,转身让石影关上了门。
★★★
稍后,金映儿与石影及石影的夫婿、也就是隐逸的“鬼医”莫浪平,从房间的另一侧溜走。
金映儿服食了莫浪平给的丹药,在武艺了得的石影背抱下,跃上另一艘等待在一旁的小船,从满天烟花中驶离人群。
金映儿坐在船舱里,看向渐形渐远的高台,泪水早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南宫啸天必然会痛彻心肺。但她不想给了他希望,最后却还是死在他怀里。
她和爹看着娘被病魔折磨至死,花了好几年时间才走出伤痛。她舍不得南宫啸天也受到这样的折磨,所以才选择了离开。
金映儿躺在长榻间,轻叹了口气。
莫浪平拿出一排长针,扎向她的几处大穴,这趟路程若不扎得她先睡上一日一夜,她是撑不过去的。
而他没事干么揽个这样半死不活的麻烦在身上啊?
莫浪平无奈地看了妻子一眼,收起装针皮袋。
先前为了不想一年到头都被病患追着跑,他在妻子同意之下隐姓埋名,想着至少可以过个几年太平日子,没想到却还是被妻子乞求眼神给逼出手。不过,他也承认像金映儿这种半边都入了棺木的病患,确实是还有点意思……
“不后悔吗?”石影问着金映儿。
“不后悔,我不要他看到我的死状,我要他带着我有可能活着的希望,好好地活着。”她虚弱但坚定地说道。
“你如果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干么还死皮赖脸地跟着我?”莫浪平老大不高兴地把长针往旁边重重一放。
“因为你是外传连鬼都能医治的神医。”石影淡淡说了一句。
“你也知道你嫁了个了不起的丈夫啊。”莫浪平一拍胸脯,被妻子一夸便飘然欲仙。
“没错,我跟着你还有活命机会。”金映儿说道。
“我可不保证能医好你,你这种已经烂到骨子里去的身子,搞不好明天就没气了。”莫浪平一看到金映儿,唇角立刻往下一扁,龇牙咧嘴地说道。
“如果你都医不了她,那天下还有谁能办得到呢?”石影说道。
“不愧是我聪明老婆……”
金映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姿态,一时之间却是悲从中来。
“为什么是我……我还不想死……”睡意袭上眼皮,她颤抖地说道。
莫浪平从怀里拿出一颗养心丸,塞进她嘴里。
“给我闭嘴,再伤心伤肝一些,刚好一了百了,正好直接把你送回南宫啸天身边收尸,也省得我还要去跟皇帝老子要人情。”
“跟皇帝要人情?”石影惊讶地看着莫浪平。“你想到要如何医治她了?”
“是啊,我要不把她医好,你也会伤心伤肝。真搞不懂你,明明不是那种容易和人热络的性子,偏偏就和这爱说话爱管闲事的小丫头投缘。以前待我,怎么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莫浪平一脸不平地叨叨絮絮起来。
“但你会医好她。”石影笑着说道,握住了丈夫的手。
“我可不敢拍胸脯保证,你瞧……我才扎了她几针,她居然就昏了过去。”莫浪平翻了个白眼,拉着石影坐到榻边,直接就把头靠在她的腿上。
石影抚着夫婿的发丝,忽而皱起眉,聆听着远方传来的叫唤声。
“映儿——”
“有人在叫映儿。”石影说道。
“船离得这么远了,不可能。”
“映儿——”
船外传来的大吼声,让莫浪平睁大眼。
“若不是武功高手,叫不出这种石破天惊的狮子吼。就算是武功高手,吼出这种声音也要功力大失的……”有着武功底子的石影,不解地说道。“可南宫啸天明明不会什么武功……”
“人在情急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呢?”莫浪平瞄了一眼金映儿。
只见一颗泪水正从金映儿眼眶滑出。
石影别开眼,轻叹了口气。
“映……儿……”
远处又传来南宫啸天悲恸得让人心碎的叫声。
“他让我想起你当初掉落山崖时,我那种丢了命也要找到你的不顾一切。”莫浪平紧握住妻子的手,粗声说道。
“我相信他们是有缘人。”
“我既答应救她便会尽力,但之后的事就只能看她的因缘造化了,我毕竟不是大罗神仙……”莫浪平摇摇头,起身让几名船夫再加快划桨。
因为他不喜欢南宫啸天唤人的声音,听得人——
鼻酸哪……
第10章(1)
三个月过去,金映儿就这么消失了。
日暮黄昏,南宫啸天站在金映儿寝居里,看着她留下的绿色包袱。
触目所及,是她的几件小玩意儿与绿笛,脑子映现的是她吹着那难听笛声的顽皮模样。梦里她那对古灵精怪的眼,也仍然是她未中毒前的雀跃神态。
南宫啸天染着薄愁的玉容四处巡望,总有种错觉以为映儿会在下一刻冲出来抱着他,同他撒娇戏耍。
有她的回忆太鲜明,他至今仍无法接受她已不在身边的事实。他更没法子理解,她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只在离去的那一晚,遣人捎来一封信笺。
信由石影代为执笔,里头写道——
金映儿或者来日不长,但她运气极好,遇见“鬼医”莫浪平。若是身体痊愈,便会回到他身边。金映儿还特别交代,南宫啸天若是不另娶妻的话,她是不会回到他身边的。
南宫啸天望着那张纸笺,也只能苦笑。
“亏你还是个骗子,这种蹩脚的谎言,你也说得出口。”南宫啸天小心翼翼地摺起那张信笺放进包袱里。“你怕你走了之后,我孤孑一身,无人可说心事,才要我娶妻的,不是吗?”
可映儿应该还活着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运气遇见名满天下的“鬼医”。
谁能想到这莫浪平竟会隐居在山坡之间务农维生呢?是因为金映儿与石影交好,莫浪平才会特地出手相救吧。
“为什么不直接在府里为映儿治病呢?”南宫啸天抚着绿笛,喃喃自语地说道。
因为她病重到连莫浪平都没有把握能医活她,映儿怕他承受不住这种终究还是要失去她的痛苦,才会选择离开。
南宫啸天将脸埋在绿色包袱上,痛苦地喘息着,却只闻到自己身上的香气。
早知道就别让她跟他用同样薰香,这样他至少还能保留着她的味道。
“傻子……心碎难道会比牵肠挂肚一辈子来得可怕吗?”南宫啸天的低喃在房内回响着,清绝玉容痛苦地拧皱着。
他想不出来自己有多少次在夜梦里惊醒,以为她其实不曾离开,而狂乱地冲到她的房里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