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姨没有,凤歧也没有,难道是梅家姥姥主动解了聘约?
“是我写信给姥姥的。”
“大梅,怎么是你?”众人闻声回头,备好行囊的梅青丹一身远行打扮,跟在她身后的梅青扉却是平日装束,似乎没有跟姊姊一道回京的打算。
凤歧也难掩惊讶,猜不透梅青丹的用意。梅青丹一反常态,不向她最爱的歧哥哥道别,反而走向他身后的寻蝶。
“你想做什么?”凤歧伸出右臂,挡开她们。
“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收敛起骄蛮,梅青丹的眉目显得柔和多了。“我只是想跟寻蝶说一会儿话。”
“跟我?”
温寻蝶与她对视一阵后,拍拍凤歧的手臂,要他宽心。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话,我的确少了好几项舞者该有的特质,所以我修书给姥姥,要她另外挑选三名舞姬过来,而我则回梅家重新学习。”梅青丹的眼里没有不甘与迟疑,反而有股熊熊燃烧的热切。“等我可以独当一面后,我一定回来击败你,到时春松居的台柱身分还有歧哥哥,都是我的。”
“呵,你算盘打得可真响。”寻蝶侧过身,轻倚在凤歧身上。“春松居的台柱,你要就拿去吧,至于歧哥哥,我就要跟你说声抱歉了,他,我是不让的。”
台柱可以成双,凤歧只有一个。
“你还是这么讨人厌。”梅青丹斜睨着她,却有惺惺相惜的神色。
望着他们脖子上双飞的白玉同心结,她还是无法真心祝福他们,但比起以前,心情是好多了。
“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又多讨喜?”寻蝶伸出右手,娇笑道:“回去多学点,可别让我失望。”
“你也是,别退步得太快,不然等我回来轻而易举就追过你,可就不好玩了。”梅青丹握上她略微冰凉的手。“我妹妹就拜托你照顾了,她性子好,算讨喜了吧!”
“呵,放心,我连你歧哥哥都会照顾得很好。”
“别得了便宜又卖乖,我只是运气还没到而已。”梅青丹嗤之以鼻,如同来时一般,骄傲地步出春松居大门。
她留步,望着大门悬挂的“春松迎客”,良久,才坐上梅家前来迎接的轿子。
“蝶儿,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找过梅青丹?”凤歧低哑的嗓音在寻蝶头上响起,一阵寒意瞬间窜过她的身子。
“找她说几句话罢了,又不是偷汉子,紧张什么?最后大梅也想开了,有什么不好?”她轻吐香舌。
“你还敢说!出了事,你要赔我个妻子吗?”梅青丹气焰高,万一来个玉石俱焚,后果不堪设想。
寻蝶啐了一口。“什么妻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可难说。”梓姨绕到柜台后方取出簇新的嫁衣,镂月裁云的刺绣与黹工,全出自拥有三十多年手艺的老师傅。“这袭嫁衣,凤小子早在一个月前就订了,今早才送来,无非是想快点把你娶过门。沁兰过世好几年了,你们两个也没有长辈,我就主了这件婚事吧!”
“这、这分明是逼婚,在场这么多人,我不点头也不行……”寻蝶红着一张俏脸,原来凤歧还要她再等几天,是等这袭嫁衣啊。
“你不愿意吗?”凤歧的语气有些受伤。“我早上才禀明义母及岳父岳母,说我后天就要迎你过门了。”
“你——真是的,这件事,私下说不就得了,新来的舞姬还在场呢!”
“唉,你又不用麻烦,安心地做你的新娘子就好了,管他私下说还是台面上说,这里谁不知道你们俩是一对呀,苦的人是我呀!”梓姨哭笑不得。
“如果麻烦,一切从简便是。”寻蝶才一开口,便遭两人强力否决。
“不行!”凤歧朝思暮想的就是风光娶她过门,从简怎么行?“梓姨,如果你觉得麻烦,我来发落就好。”
“谁跟你说麻烦,我是心疼我的荷包!”愈想愈难过,梓姨脸都变了。“我当初发那什么宏愿,上回演出的损失还没收回,重辟厢房的钱也才刚赚回来……唉,真会挑时间。”
寻蝶突然发笑。“你不说我都忘了,谁教你小看我呀!”
“梓姨是发了什么宏愿吗?”凤歧好奇地问,一旁看戏的人也巴望着答案。
“不就梓姨说我性子差,嫁不出去,要是有个男人肯接受我,她就在铜安大办三天流水席,还要为福德正神塑金身!”
哈,做人,还是不要太铁齿的好。
终曲
十年后
“梓奶奶,爹爹下午要告假,这叠单据给您,麻烦您处理一下。”一个脖子上系着平安符的小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恭敬地送上一叠需他双手合捧的据子。
“又告假?!你爹娘又野哪去了?”梓姨气皱了脸。她五年前就将春松居全权交予凤歧,安然养老,结果那对夫妻三不五时就告假溜出门,气死她了!
“爹爹说前阵子太忙,很久没跟娘好好聚聚说话,要您多担待些,爹爹说就今天下午而已。”小男孩似乎见怪不怪,自有一套方法应对,完全不慌张。
“那他为何不亲自来跟我告假呀?以为差你过来,我就会准了吗?”
小男孩没有回答,体贴地为梓奶奶倒了杯茶,送到她眼前。“梓奶奶,请喝茶。”
“唉呀,还是你这孩子贴心。”幸好上梁不正下梁没歪,他俩的孩子乖巧听话又勤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她多少还宽慰一些。
“不,是您生气也没用,爹娘早就跑出去了。”解开单据上的草绳,小男孩仔细地分类。
“帐房的老陈说你会看进出单据,没想到是真的呀!”她初听闻时,还以为是笑话呢,才刚会拿笔的小孩看得懂单据?原来错得离谱的人是她。
“嗯,我每天都跟爹爹进出春松居,看久了就会了,爹爹偶尔也会指点我,不难学。”反而是娘教的琴技他怎么也学不会,娘挺懊恼的。
梓姨欣慰地按了按眼角,拍拍他细小的肩膀。
“齐儿,春松居就靠你了。”
“梓奶奶,”他无奈抬头,表情有些无奈。“我才七岁。”
★★★
“蝶儿……”
“嗯?”
舒适地躺在凤歧怀里欣赏荷花尽开的百花湖,吃着他剥好的冰镇荔枝,寻蝶神情满是幸福。
“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可好?”
“噗——咳咳咳——”完了,她要死在荔枝手下了。
“小心点,没人跟你抢。”凤歧顺着她的背。
“咳,我说老爷子,我都几岁了?想生也生不出来了。”寻蝶语气倏转,低沉许多。
“傻瓜,我们成亲十年,连我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该打。”她满脸疑惑,凤歧笑着拥紧她。“我是想和你多亲密点。早知道就不办什么夏荷宴了,这几天你比我还忙,宁可啃书作曲也不看我一眼,还得跟梓姨告假才能跟你相处一会儿。”
下颚轻靠在她的发旋上,他喜欢寻蝶在他俩独处时长发垂放的模样。
唉,也真辛苦她了,当年她重伤落水又带风寒,冷到骨子,他们成亲两年始终不见喜讯,才知道她很难有孩子。
寻蝶悲伤又得故作坚强,他开导她许久,才让她明白有没有孩子对他来说都无妨,不过就在他们夫妻俩决定就此相守一生时,她怀上齐儿了。
今天会再提生子的事,也是他好怀念那段时间寻蝶对他的依赖,或许有了这打算,他俩在一块的机会也多了……
“你呀,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夏荷宴不就是你想出来的?”夏荷宴是由当年他俩成亲所办的三天流水席演变而来,可说是春松居一年一大盛事,不提早两个月准备根本应接不暇。寻蝶轻拍丈夫搁在她腰间的手,像哄个大孩子一样。“别吃醋了,我可是为你辛苦。我不撑着点,就怕日后齐儿接掌,你没那个命随我游历江湖呢!”他比她还忙,有见她不快过吗?这男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