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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在房里走过一轮,故意穿梭于真珠长帘间,将珠帘扰得玎脆作响,循着往日狻猊步行过的痕迹,她跟着走,在鬼差找上她之前,她要逐步重温。

  他在哪里倾身吁烟,在哪里伫足回眸,在哪里含笑凝觎,她便在哪里多加停留。

  离开房,他挽她走过的楼阶,稍稍歇步并肩的栏杆,她一步一步,再走一遍,要当成去地府前的最终瞥顾。

  下至阁厅,她正张望左右,突见郭强气喘吁吁奔向她,一脸铁青凝重。

  “夫人!”

  “咦?你。。。。。。看得到我?!”延维很吃惊。郭强有天眼通吗?能看见鬼混哦?

  “您在说什么?啧——先不说别的事,五爷是怎么了?!他为何做出如此教人措手不及的事?!”

  “他。。。。。。做了什么事?”她不懂郭强提的怪问题。

  “五爷临行前,说要把珍珠阁送我?这。。。。。。五爷误会我对珍珠阁存有野心吗?!天地良心,我郭强在此发下毒誓,我若曾觊觎珍珠阁一分一毫,愿受天打雷劈!”郭强只差没拿刀挖心,证明自己清白坦荡。

  “他把珍珠阁留给你?”她有些意外,却又感到理所当然。

  毕竟珍珠阁对狻猊来说,只是暂居之所,送给郭强没啥好大惊小怪,狻猊大概是觉得此趟回去龙骸城,修复龙角,需花费数年光景,短期内不会上到人界,才将珍珠阁交予值得信赖的郭强吧。

  “对,可我怎能收?!这不是收下一两张银票的小事,五爷他。。。。。。他到底要去哪里?为何每一句话,都像交代遗言?!活似这辈子永远不回来一样?!夫人,您知道吗?!”

  交代遗言?

  这辈子永远不回来一样?

  延维拢眉:“他只是要回家去呀。”

  对,他只是回家去。

  回人类踏不进的深海大城。

  “每次五爷回家去,从来不曾说过那些话,什么叫大家自己多阵珍重,他无法再替珍珠阁带回真珠,可以考虑转行,将珍珠阁另做他用……”

  “也许……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珍珠阁,怕大家没真珠卖,只能喝西北风,才这样交代你们吧。”延维仍是这般单纯想。

  郭强神情严肃,未因延维说辞而宽心。

  他没见过五爷这副样子,人的直觉何其敏锐,同样是笑容,由当中挟带的言语或口吻,便能细分更多情绪,五爷临行前,笑笑地拍着他的肩,告诉他:一切就交给你了。

  那并非轻松愉悦的态度,倒像是……他做下了一个很胡来的决定,而那个决定,极可能是条不归之途。

  “五爷吩咐我,您回到珍珠阁时,将这几张纸交给您。我是不太明白五爷用意,也不清楚五爷与夫人之间发生何事,但我真的很担心五爷……倘若五爷如夫人所言,只是暂时返家,我们会守在珍珠阁里,等五爷再回来。”郭强把狻猊托付的东西,递交给延维。

  第十五章

  几张的白纸。

  在众人眼中,确实是白纸。

  在延维眼中,却写得满满。

  人类看不见的文字,在白纸上头浮现。

  她读着上头的逐行逐字,震惊到无法动弹,纸张被泛白纤指给抓得皱扭。

  延维脸上血色全失,惊慌失措,奔出珍珠阁,任凭郭强在身后呼喊也没再回头。

  你读到我留下的书信,应是“替身术”奏效,那么,我便安心不少。

  到最后,我也只剩此途可选,其余那些不管你死活,或是顾及自己平安就好的选项,完全不列入思考内。

  她胡乱抹去泪,它们阻碍了她的视线,教天与地之间,笼罩在茫茫水雾中,什么都瞧不清楚。

  容我先说,我不是弃你而去,这相当重要,“负心汉”三字别冠在我头上。我与你爹不同,他离开你娘亲,或许是心存辜负,我离开你,则是为成全我内心的愿望——护你周全,不容任何人伤你丝毫,虽说最终情况相仿,但理由天差地别,勿怨我鲁莽冲动,更别恨我,我不希望,你回想起我时,是咬牙切齿的。

  可恶,泪水完全止不住。

  不愿你糊里糊涂,弄不清始末,不明白何以身处西海城的你,竟回到珍珠阁周遭,我会完整告诉你,你读罢此信,记得去找狐神勾陈,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留在勾陈身边,至少,看在你与他义兄妹关系,他会愿意助你,至于他能帮多少,我也没把握,姑且试之。

  把她丢给勾陈,算什么呀?!

  勾陈是她的谁吗?!

  嘴上喊着哥哥妹妹,实际上连一滴血缘关系也没有,面对西海龙王如此强大的对手,勾陈凭什么要插手,去沾染一身腥呢?!

  若他无能护你,书柜上有个木匣,里头摆着“敛影晶”,是我为你寻来的护身物将其佩戴身上,能敛藏你的气息,少掉我的龙气相随,我二伯父要找到你,并非易事,你尽可能往东海之上的陆路去。

  敛影晶,她在书里读过的玩意儿,传说它稀罕难寻,只在海沟深处,他是何时……

  我将所有剩余术力,在你身上设下“替身术”,当然,并非你平时玩的小纸人,而是更高端咒术,不受任何禁锢限制,更不会被破解,如我二伯父那类已臻仙班的龙王,区区纸人替代的小把戏,用一回两回可以,再多玩,只会失效。

  你手上的彩绳手环,正是连系的楔,我想,它此时已断,真珠裂损了吧?那在我预料之中,我在七彩丝线中,混进了龙鬓一块编制,那真珠,是龙子一出世便随母胎孕育的如意宝珠,我让它们系在你腕上,以完成替身之术的重要关键。

  捏在掌心的彩环,烫的吓人,更像扎满尖刺,教她肤肉尽痛。

  她不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如此可怕,他一边笑着,一边为她绑上它,骗她“希望这手环真有神效,把你变乖,等着嫁我当珍珠阁老板娘”,教她单纯的以为,彩环是他突发奇想的情趣,像人类爱侣互换信物一般的意思……

  它不是。

  它是他为了进行术法,才诓骗她戴上的,那是,她还傻乎乎地开心,看在他眼中,又作何感想呢?

  如同你在纸人上施咒,牵系你与纸人的关系,当你危机之际,得以脱身,我的咒术也正是如此,只不过它不需要你的同意,一切取决于我。

  以你为正主,儿我,是替身。

  难怪!难怪你净是挑些纸人替身的书籍读,你是在找这个吧?!

  比纸人替身术更困难,却更不会失败,将正主所受之伤,尽数移转到替身身上的咒术——

  你带着怎生的心情,随我二伯父回西海城,我便也是以那样的心情,在做这件事。

  她是为了他,为了他不受伤害,甘愿一死,换他平安……

  而他,竟然也是。

  她与他,是两个偏执的笨蛋,比着谁更痴、谁更傻,谁更豁出一切。

  听话,速速去找狐神,切莫寻死,为我珍惜我拼回来的这条性命。

  要她听话?!他呢?!他却没有听她的话,没有顺从她的言灵,乖乖回去龙骸城当他的五龙子呀!

  他在最后一刻,以替身术,将应该在西海城身首分家的她,替换了过来。

  她,醒在他所处的湖心小岛上,而他,则在西海城里,承受西海龙王斩下的手刀——

  死的人不是她,是他。

  是他呀!

  延维嚎啕大哭,在飞驰的途中,不顾被任何人瞧见的可能,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地,掩面哭泣,仿佛被爹娘遗弃的娃儿,那般无助、那般害怕、那般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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