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浸润之意,若无朝雨,何来浥尘?这一生,他只为她。
无须多言,知他如雁回,必然能懂。
“喂喂喂,你叹什么气啊!”叹得如此感慨,是在怜香惜玉吗?
他端整神色,无比凝肃地道:“一直想同你好好谈谈,你知道——这两间铺子、还有药堂,都归你所有,产权状子放在哪儿你清清楚楚,所有的现银收支,都记在账上也明明白白……”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她醋也不吃了,当下被他吓得结巴。
交代的那么清楚,又不是随时准备求去……
“只是想跟你讲明白,一直以来,这些都是你的,我只是代为管理。可想了又想,怎么样都觉得我们之间有欠公允。纵是夫妻也得明算账,趁着成亲之前,咱们先把条件谈清楚,避免日后双方再有二话。我既然是商人,亏本是就不能一直做下去,你不过花五两银子买我,我却得管账、管生意、管家里头的大小事、管……总之看得到的无所不管,把自己操劳的半死,至少我有权要求支领薪俸吧?”
“这样讲……好像也言之成理。”她听得一愣一愣,想想确实将他压榨的过分了。
“你也同意?”那好,当下说做就做。他研了研磨,快速挥毫而就。
不愧是生意人,那架势真是魄力十足。
她还在被他谈判时那股沉着自信的风采迷得脑袋发晕,他已经极具效率地拟好新合同递来。“没意见的话,在下方盖个手印。”
“喔。”才浏览过第一行,她便呆了。“一月七次?”
她看了看条款,再仰头看看他,来回数遍。
还能有哪个七次?上头都白纸黑字指明了夫妻床底间那回事,总不会是盖盖被子、捏捏酸疼肩膀、轮流哄哄孩子安睡那回事吧!
“呃……会太多吗?”被她震惊目光一瞧,他不禁暗自反省起来条件是否开得太严苛,有趁火打劫之嫌。
“为妻者不得无故推托?”她确认似地再念出一句。
“就是没有理由,不能讨价还价,一次都不准赖的意思。”
“如若不然,苦命忠仆得以合理拒绝上工?”这是威胁来着?
“很合理,不是吗?”都赖他薪俸了,他日日辛劳何苦来哉?
岂有此理!她再也看不下去,随着新合同一掌重重拍上桌面,起身逼近他。“七次?七次?七次?!我花了那么多银两、煮烂多少药罐子,把你养得这般健壮,毒清得一滴不剩,你就只有一月七次的能耐?!剩下的你想留给谁去?!”
太混账了,她要求一夜七次都不过分!
“呃?”纤指抵上他厚实的胸坎,一下戳得比一下重。他冒着大不韪,斗胆揣测上意。“意思——可以再加吗?”
实在是从那坛女儿红开封到如今,也年余有了吧,他俩亲密的次数真要算来,连一双手都用不上。每回她一背过身,他就没辙了,七次于他而言已是莫大恩赐,再不敢妄求更多了,若非悲惨至极,他也不想使这下流招。
“还有这句——基于婚姻稳定之长远考虑,为妻者应该相对诚意,努力喜爱夫君,互敬互爱方能婚姻美满——”
浥尘也知,情爱一事岂是能以一纸合同强索而来,不过是写来自我安慰罢了,好歹要向她要来愿意努力一试的承诺,心里也快活些。
“好啦,这一条就真是奸商些了,我——”
不待他说完,她恨恨地咬牙。“我起码说八百遍有了,哪不爱你了?!”居然一副怨夫嘴脸,怨她啊!
“你哪时——”
“三天两头用索命冤鬼调调,老在我耳边追问‘爱不爱我’、‘爱不爱我’……扰得人难以好眠,是问假的?”
啊!原来……
“你没睡?!”他简直羞窘欲死!
“废话。”她是谁!人称精得像鬼的穆朝雨耶,向来只有她拐人,要讹诈她谈何容易?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既楞又窘,顿时五味杂陈。
自己的幼稚蠢行被撞破很窘很想死,可……知道她没睡,那答了他八百遍的回应都是真心实意,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充塞心房。
“所以,是真爱我?”管不得丢不丢脸,这是头一回,他对醒时的她问出口,渴望着,索讨确切回应。
“爱啦爱啦……”没好气地答完,她轻了嗓,带些温柔怜意笑叹。“呆子!不爱你要爱谁呀!”否则他以为那夜为何要与他拜天地,为他开启陈封二十年的女儿红?当真以为她谁都可以呀?
她家的这个忠仆很好安抚,几句话就让他一脸满足,像被抚顺了毛的狮,柔驯地搂抱过来。
宁馨依偎了片刻,她扬了扬手中之物。“合同呢?还签不签?”
“签。”开玩笑,生意人若三两杯迷汤一灌便晕头转向,还怎么在道上混?再说,他实在是被这贼丫头赖怕了,白纸黑字最可靠。
“那……不得无故推托这条, 若是有故呢?”
你哪回不是有故啊……谁说得过你啊!
“没得商量。”他很坚持。谁管有故无故,不想听。
“……”看来真憋坏他了,怨气冲天呢!
“穆新柳,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休想转移话题。”那是哪根葱,他一点也不——忽然一顿,他瞪向她。
“还是你比较喜欢慕容新柳?”
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那个新柳……的意思吗?
他呆愣着,移向她腹间,死死盯着,怎么也移不开。
“再不喜欢,我可没办法了,警告你,不许再往下念。”
她死也不听后面那两句。
自己也真够猪脑了,名到用时方恨少,才想到后头那两句——这扎扎实实就是一首送别诗!她什么不好挑,去挑一首触霉头的!
“我忘了。后头还有吗?”他极为识相地顺着他话尾答。
“嗯,很好。”
“……真有了?”大掌摸摸她肚腹,还是觉得好不真实。“有让大夫诊过脉吗?确定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
……也是。
又是安静片刻。
“其实我不介意用‘阳关’。”她都敢说要用渭城了,没道理他没胆识用阳关,若她肯多生几个的话。
“……慕容浥尘,你想死吗?”
“好好好,真忘了。”
他们一家是要相守一生的,那种诗句不记也罢,他们用不上,也永不唱送别曲。
卷外之章(不弃)
——若能用一世福分交换,我只愿与你再结一世缘。
那年的冬天很冷,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它正努力长大,学着如何生存、接触理所当然的弱肉强食。
但,或许是他太笨拙,刚开始,总是学不会。
它讨厌血的气味,总是喷得它满脸,小兔子在它爪下挣扎,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它一个迟疑,便让晚餐给溜了。
头一个独自面对的冬天,好寂寞,好难挨。
原就学不太会狩猎,皑皑白雪覆盖下,能找到活着、会动的生物更是少之又少,它总是挨饿,只能吞吞几颗涩果子勉强果腹。
而后,它发现了她。
那个小东西就在结了霜的树底下爬来爬去,这种生物它从来没见过,她不像小兔子一样有一身雪白的毛,但是她身上有小毛帽、小毛裘,浑身裹得像颗小毛球,圆滚滚的,比小兔子还可爱。
它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好多生物都躲到温暖的地方过冬去了,她一直在那里的话,等入了夜、大雪一下,她就会冻死。
它缓步踱上前去,好奇地舔了舔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软软嫩嫩的,带着淡淡的乳香味,它想,应该会很好吃,比那只逃掉的小兔子还好吃,而它肚子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