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打算瞒你。”她凝视着他,而后款款垂眼,深远低语:“这段时日虽然风平浪静,但是安详的日子终究不会这么轻松下去……”
即便军队并不是掌握在各将领手中,但她和上官紫却甚得士兵爱戴,这大大违反朝廷对于兵权的维护,他们两人崇高的声望在兵部眼中,已经是拥兵自固了。
如此庞大的威胁,怎能不想办法清除?
“你还是会去。”上官紫仅淡道。
即便明知这是存心刁难,她还是会去。他认识的湛露,就是这般坚持固执。
她浅然一笑。纵是她喜爱上官紫,但却不愿做个只能依附在他旁边或苦等他征战归来的女子;倘若她此时弃甲抛戈,就等于是否认了这投军五年来的所有努力。
她不会那样做。因为,他欣赏的,不就是这个勇往直前的湛露吗?
“你知我不会轻易服输的。”她想和他共结连理,但却不是现在,不是因为处境危难而被逼迫的现在。
事情要有终结,但她不愿如同狼狈战败而落荒而逃。
上官紫眸底闪过复杂的细微挣扎。他不赞成,却也不会开口要她留下。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了解她。她向来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轻易逃避,并且无所畏惧,这一点,他们两人是极相似的。
“你……要小心。”他只有这么道。
湛露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情思一动,凑唇吻了他柔软却又刚毅的唇。
羞赧地就要晕眩。火红着双颊,她轻声道:
“我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上官紫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那你,又需要我给些什么?”
她侧首,感受他传递来的温暖,柔声微笑,道:
“我只要你相信我。”
他沉稳的嗓音赋予坚定不移的结发承诺:
“我相信你。”
第九章
四个月后——
大明边境。
“湛参赞!要不要吃烤全羊?很美味的喔!”数名士兵猎了一头羊,簇着火堆烧烤,正打算饱食一顿。
“不了,你们吃就行了。”湛露微笑,踱步至山坡。
来此边境驻守数月,她立刻察觉这里的军籍有半数为虚报或逃兵,皆属无用空额,更征农户及营田兵递补。也就是说,有一半的士兵只会种田,而不会打仗。
她上禀多次,请求支援,但兵部给她的回答却总是令人失望。
倘若发生战争,这里的防线将会被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攻破。鞑子虎视眈眈,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但驻军仅不到两千兵力,如此悬殊的差距,战时若别无他法,要保住所有人,必定得撤兵。她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立于高处,俯望着山下景色。她得好好思考,究竟该如何做……
“湛参赞!”
一声宏亮的呼唤让湛露回过头来,就见适才几名小兵捧着割好的羊肉片,一脸腼腆的笑。
“湛参赞,这个真的很好吃,您这么瘦弱,还是多吃一点才能强壮些。”一个大叔这样说着,纯朴的语气完全是个农家人。
这般特地,令湛露有些讶异。
“馒头来了!馒头来了!”青年衣服里装了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飞奔而来。那大叔喜道:
“对了!馒头!夹羊肉很好吃的,湛参赞试试看吧。”手在衣摆上抹了抹,他拿起一颗馒头从中撕开,冒出冉冉热烟,抓起几片羊肉夹上,递给湛露。“参赞,给您的。”
湛露愣住,随后微微一笑接过。在他们几双眼睛的注视中,豪爽地大口咬下。
“很好吃!”她笑道。
这句话让大伙儿都露出愉悦的表情。大叔道:
“湛参赞,我的孩子在抵倭的时候跟过您呢,他称赞您勇敢聪明,什么也不怕,亏得了您,才能够打胜仗。”他诚恳地道谢:“感谢您照顾我的孩儿。”鞠躬屈膝。
“嗄?”没料居然会遇到士兵的家人,湛露忙牵住他,没让他跪落,“你太客气了,这本是我该做的。”
“参赞,我和我哥哥都跟过您呢,您记得吗?”青年插嘴,两眼期待地站到湛露面前,“是大叔说了我才敢说,就是鞑靼那一次嘛,我本来以为咱们大家都死定了,差点写信回家谢老父老母的养育之恩,可是没想到参赞和上官将军还是打了胜仗呢!”他真的好生佩服啊!
“啊。”明明才是没多久的事,回首一望,却如隔三秋。“你是那时候的新兵?”她问。
“是啊是啊!”青年忙不迭地点头,“您要大伙儿挖沟嘛!还说咱们这些小兵才是立大功的人呢!”自从那次之后,他对战争虽然仍感到恐惧,却已不若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无助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有能力,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湛露看着他们:心中泛起激荡波涛。这些士兵……是她一手带领的呀!是跟随着她、信任着她,和她出生入死的人们。
他们给予她的尊敬,是她从军以来的最大拥有啊!
“谢谢……你们。”她感怀道。
大伙儿互视一眼,哈哈笑道:“谢什么呢?应该是咱们要谢湛参赞您吧?”
她笑着,和大家一同吃着馒头和羊肉,胸腔温暖了起来。
“参赞?湛参赞!”一传令兵呼啸奔驰而来,见着湛露,立刻道:“湛参赞,前方传来紧急军情,下官找不到主帅,所以——”
湛露接过他手中羽檄,迅速开启信笺阅看。先是紧紧皱眉,而后大吃一惊!
以最快速度回到驻军地,她严厉喊道:
“吩咐下去,全军戒备!”
※ ※ ※
“启禀将军,鞑子据地在东方,据报主要兵力会在今日开战袭击,而更有约莫三万大军会从西方后头夹击咱们军队。”
俊美的男人听着部属的报告,只是沉思。
副将又道:“将军,西面有个驻军地,但兵力并不充足,若鞑子来犯,他们可能无法保住后防线;但如果咱们调派军队支援,鞑子可能看准这点而先抢攻。”
守得住前面,就顾不了后头:顾了后头,前面又危急。现在的局面等于进退两难了。
“西后方……是安南坡。”上官紫低声道。
“启禀将军,是啊!那个驻军地就在山坡顶上。”副将回道。
“安南坡……”上官紫眸神微闪,“你可知有谁驻守在安南坡?”他淡问。
“咦?”副将一愣,回忆着:“好像……是湛军……湛参赞?”此人和上官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本来以为他们是敌对两方,北方鞑靼一役却破除了传言。
这两个人,是最好的袍泽。
“没错。”上官紫拿起玄黑的头盔戴上,内敛的气质霎时转变。战甲更衬得他俊勇威武。“不必担心后方,她一定能够守住。”
副将错愕。“湛军师”之名的确响亮,但是——但是——
“可是将军,安南坡的驻军只有数千不到啊!”如何对付三万大军?这分明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啊!
上官紫挥开帐幕,毫不犹疑地道:
“我相信她。”
※ ※ ※
主帅居然贪生怕死而逃了!
湛露在军营各处找不到将领后,终于放弃浪费时间,回到营帐。
将上官紫赠与她的边境图摊开在桌面,湛露陷入深沉的思考。若她的兵力能有八千,那她或许还有方法,只可惜两千士兵中只有一半战力。
紧迫的时间加之薄弱的防御,这是她遇过最糟糕的状况。
她必定得沉着应对才行……必定得——
“你说什么?!”
在传令兵另行通知后,她错愕地从地图里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