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很孤独、很孤独的……
其实,她不怕饿也不怕冷,只是怕没有人喜欢她罢了。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决堤了。湛露几乎无法喘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说给爹娘听,只是将小小脑袋里长久忍耐的所有悲哀倒出来似地道:“我不好……我不好……没人喜欢我啊……我没用……不应该被生出来,不应该存在……所以……所以才会被丢掉啊……”
“乱讲、乱讲!他们不喜欢你,娘喜欢你!娘好喜欢好喜欢你啊!”像是在回应她对女儿的“喜欢”,香兰紧紧抱住她,大哭出来,“你如果不被生出来,你如果不存在,那爹和娘怎么办?我们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啊……”
湛露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给绞紧了,在庙口前那艰苦的乞讨生活,也不曾让她流过这么多泪水。她的手,被爹握住着,温暖的掌心有粗粗的茧,斯文的爹,拿起锄头辛勤耕田,也许,有一点点是为了她……也许……
她凝视着眼前她叫了两年“爹”的男子。
“露儿。”他露出属于爹亲的笑容,用另边没拭过妻子鼻水的干燥衣袖,轻抚她的颊吸取涕泪。“你在爹娘心中,永远是最美丽、最特别的;你的亲生父母不要你,只是你们没有缘分而已。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一定具有自己的存在价值,至少对爹而言,你是个可爱的女儿。答应爹,以后别再这么看轻自己。”
他始终柔和地回应她的直视。
“就算是要花几年也好,只要你能真真正正地将我们当成你的爹娘,那我们就很高兴了。”
爹说,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
不到十岁的她,不晓得自己是否感受到了些什么。
只是,那天,娘陪着她哭了好久好久,哭累了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好似看到爹将她们抱上床榻,然后三个人就这样挤在一张木板床上。
外头开始下雪,但她却没有感觉到寒冷。左边是搂着自己的娘,右边是搂着娘和自己的爹。
这就是一家人吧。她朦胧地想着。
※ ※ ※
后来,爹开始教她识字和念书。自己只要认识一个字,就能让爹娘喜悦地讨论一整天。她从来不晓得,原来识字会是这么厉害的事情;她慢慢地变得会笑,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平凡无奇的小小笑容,在爹娘心目中是那么样地重要……
自己能做些什么,能有什么用处,又有何种价值,她愿意努力寻找,要有自信,不会认输,不轻易放弃或者逃避。
因为,她想做一个让爹娘能够骄傲的女儿……
“爹,娘,女儿来看您们了。”身着素衫的女子,伫立在墓碑前轻声道。
另有一名俊美高大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守护着。
她凝睇着墓碑上的名字,眼里浮上一层薄薄的湿气。良久,她轻声道:
“……爹娘辞世的时候,我好伤心好伤心,我终于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令人肝肠寸断的事……我做他们女儿,才不过六年多的时间啊……”
男子上前,没有出言安慰,却是轻轻地搂住她的肩。
她向后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你知道吗?后来我才知晓,大夫诊断娘没办法生育,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我。”
她的泪水滑落面颊,细声道:“你觉得……我有让他们骄傲吗?我能够让他们引以为傲吗?”
“没有爹娘不以自己的孩子为傲。”男子低沉道:“我也引你为傲。”
她涕笑出声。
“虽然,我不怎么求神拜佛,但有些时候,我真感谢上天让我们俩相遇啊……”将掌心轻轻覆于他放在肩上的手,她对着墓碑道:“爹、娘,露儿之前当了军中参赞,很多人信赖女儿,打仗没有败过呢。紫哥是个武侯爷,很厉害,很神勇的……那段时间,留给女儿很多无价之宝呢。女儿和紫哥现在在西域定居,已经不再四处征战了,您们不用担心女儿,女儿和紫哥,也会同您们般幸福的。”
撩起裙摆,她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留恋地望了一会儿,才道:
“爹、娘,女儿走了,会再来看您们的。”她回首,见男子低声地讲了些话,便问道:“你说什么?”
男子淡淡一笑,牵住她的手,“我对丈人丈母娘说,如果有孩子的话,就取名为修和兰吧。”
她泪满盈睫。“上官修和上官兰吗……真好呢。”
两人齐肩离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