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婆娘!臭婆娘!开门!”压根儿不管时间对不对,殷烨死命拍着容似风的房门,大声叫唤。
仍烟火摇晃的室内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应,容似风拉开拴子,将门打开,似笑非笑地瞅着面前看来非常狼狈却极为开心的小子。
“怎么,我还道是哪里的鬼跑出来吓人了。”她闲闲地打量着他,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衫子还勾扯破了几个洞。
她一点也没有匆忙睡醒的样子,倒像是早就等待已久。殷烨见她衣冠整齐,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把这突兀丢到脑袋后,直接举起手,对着她的脸,张开指掌。
“我拔下来了!”带着一点点稚嫩的神气和兴奋。“我没作弊,把最高的那枝箭拔下来了!”他拔箭后也试了好几次,是真的可以构到那高度了!
把手中的箭展现在她眼前,他自己都没发现,那神情就像是个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好一件事后,希望人家打赏的孩子。
“喔!”她拖长音,在那双闪亮大眼的注视下,没有怀疑他的话,极自然地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为师的很满意。”是真的。她微笑。
那举动,好温柔。
他不自觉地怔怔杵着。呆住的结果,是被她乘机摸了脸颊一把。
“瞧你,一身脏。”还有些擦伤呢。“把衣服穿好,不是告诉过你只有我能看了吗?”拉上襟口,将他微露出的半肩盖上。
他回过神,而后用力拍掉她的毛手,满脸通红地低吼:“不用你管!你才不是我师父!”他死都不承认自已找她拜过师。
“咦?你怎么又要赖?”她好伤心啊!“我教了你这么多,你还想反悔啊?咱们明明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彼此交换过血了,你现在居然又翻脸不认,反正你就是看不起我,不相信我,亏我还救了你两次……”重复的戏码,连台词都相同。
她泫然欲泣的语调让他鸡皮疙瘩满身爬起。
“你……你别老是来这招!”他不会再上当!
“……我也不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喊我几声师父……”呜呜。
“你、你——”他手足无措,深怕有人经过,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坏事。“你……你不要再假装了!”可恨的臭婆娘,果然是在耍他!他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不再上当。
“你老是对我那么凶……”这世上再找不到像她这么好的师父了。
“不要拿我当抹布!”冷汗淋漓地避开。
“我要你去祠堂打坐,也是为了让你修身养性……”每次都要劳动她把他点了穴后摆在那儿,结果他的怨气好像只增不减。
“我的裤子!不、不要乱扯!”他黑着脸恼叫。
“我没扯啊。”不要随便冤枉人。
明明就是他自已动来动去松掉的。
***
“风妹还在玩啊?”容揽云揉了揉眉角,有些头疼地站在不远处廊下。
“是的。”玩得可乐了。杨伯恭敬回答。
“她对那个孩子倒是挺认真的。”第一次正式为人师表,她的确做得相当值得称许。“不过……杨伯,你查到那孩子的身世了吗?”他正了色,流露出不可侵犯的庄严。
杨伯微微一笑。“小姐吩咐,若您问起,就告诉您这事儿当作没有,也不要去查探。”
“什么没有?难不成那小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低语几句后抚着下巴,“……她倒是摸透了我的心思。”从小就精。
“小姐一向如此。”
容揽云冷哼了声,“杨伯,我怎么老觉得你偏着她?!”好歹他们兄妹俩都是主子,待遇差这么多。
“因为小姐还小。”多么正当的理由。
“小?她年纪和我比起来是不大,但骨子里成熟得很。”别以为他不知道,二娘辞世的那天,当时八岁的她像是一夜长大了。
从此再也没人看过她落泪,再也没人看过她撒娇,再也没人……知晓她心中真正在想些什么。
这也是他这个作兄长的,总是不会强势地对她离经叛道的作为多说话的原因。他希望她能喜乐,不只是表面上,而是打从心底开怀的杨笑。
忆起往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才瞥见殷烨露出的后肩,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点什么纹路,他才微微眯眼。
“……杨伯,你知道最近那个地图的事吗?”
“是的,江湖上传言甚嚣。”尚未平静。
“嗯。”他沉吟,脸色凝重。启唇低声道:“难不成,风妹她……”各种可能的情况和理由在他脑中猜测,让他粗犷的眉峰愈来愈紧,半晌后,又是长长一叹。
罢,她想怎么做,就由着她吧。
就算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就算哪一天出了岔子,他这个大哥也绝对会帮她守着,助她一臂之力。
“希望是我多心了……”他喃喃。
没人发现到,那夜看来清明的月,后头却弥漫着重重厚云。
第四章
水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柱浓抹总相宜。
饮湖上初晴后雨苏轼 杭州西湖,自宋元以来,遂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谚,其秀丽山水闻名遐迩,而其中,西湖的绝致景色更为仙境典范。
如此引人入胜的灵秀风光,令得许多文人雅士常于此把酒吟诗,宋朝文人苏轼被派遣守杭时,就曾独出机杼地将西湖比喻为传奇美人西施,更说过“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之语。
物产丰硕,人文荟萃的西湖不仅有美山美水,更有古刹名塔,小桥亭轩,曲水流觞,四时景致皆异,其醉人之处,非言词能尽说透彻。
想要细看这美景,那么,湖畔的“楼上楼”当真是最佳选择。
楼上楼三面临湖,视野延伸极广,环状楼阁设计精心,一山两堤三岛五湖,不费吹灰之力,尽收眼底。
难得的是,这最接近天堂之处,并不昂贵。
据说是由于这儿东家特爱西湖景色,性喜好客且慷慨于分享,也因此,楼上楼几乎是天天座无虚席。
“卖花儿,卖花儿。”
一个小姑娘捧着个小花篮,在喧闹的人群中细声叫卖着。
若是常客,肯定对她一点也不陌生。
由于她家境清苦,小小年纪便得分担家计,掌柜的看她可怜,才准了她在楼上楼里卖花儿。这一卖,可也让她成了这楼的特色之一 “大爷,买一朵花好吗?”她见有人迎面,便微笑问道。
人娇小,身子更是瘦弱,楼内高朋满座,一旁的喧嚣轻松压过了她本就不大的声量。那粗汉没个注意,连她影都没看到,不小心就撞了她一下。
“谁摸老子!”粗汉回首,却啥也没瞧见,才疑惑地抓了抓头继续走。
“啊。”小姑娘低呼了声,踉跄几步,尚不及站稳,隔壁桌的客倌正好起身,无巧不巧,她被这突然一顶,往后跌向阶梯。
只记得要抱紧花篮,她两眼一闭,身子绷紧,却没料到落入了一副胸怀之中。
“小心。”温柔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有些沉,但又与寻常男子相异。
这人身躯极暖和,小姑娘抬起大眼睛,望见一张端正的面容,顿时微愕。
“对、对不住。”确定人家着的是男装,她赧极,赶紧扶住把手自己站好。“啊……谢谢公子。”她、她还以为一定不是男人,因为,他的身子比爹软呢……叹,她在胡想什么?
“举手之劳。”那公子微笑,瞅到她双手抱着的花篮,略思量了下,出声问道:“这花儿怎么卖?”温温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