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厨房拿的。”男孩将最后几颗全数塞进自已嘴里,吃相“豪迈”到完全破坏了他那张白俊秀丽的面孔。“我肚子很饿嘛,厨房里有个长得像盘子的大姐姐,我跟她讨的。”刚好经过闻到有香味,他就去要啦。
大姐姐人很好,不过他还是想说,不要再夸他长得漂亮,还有,他是弟弟,不是妹妹。
“你倒是越来越来去自如。”沃英隐没笑容,突然不高兴起来。
“你来福州的时候也很神出鬼没啊。”彼此彼此!男孩笑着,当成赞美,根本不会察言观色,“若你的门户连我的轻功都防不了,那真的很糟糕喔。”相信想宰他的人定是多到一箩筐不止。
不过,之前来明明还很戒备森严的,真是太退步了。
“多谢提醒。”皮笑肉不笑,态度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我要你办的事,如何了?”不跟他小鬼闲聊,直接切入正题。
“在这里。”从后腰处抽出信笺,男孩手腕一甩,那薄纸便灵巧地飞射过去。
沃英接下,打开后游览一遍,唇边缓缓勾起冷笑。
“咦?你那只麻雀呢?”之前玩得凶了,怎么现在都没瞧见?
“收起来了。”沃英将纸笺靠近烛火,使之烧成灰烬。
收起来?“为什么?”生蛋啊?
“少管。”无情回应。
“你好奇怪……”男孩小声嘀咕。明明到处乱收钱,堆金山银矿都没问题了,却养了只平凡无奇随便可抓着的麻雀,现在又没事儿把鸟不知弄到哪儿去。
爹说得没错,朝廷是个又黑又臭的大染缸,所以在里面打滚的人脑袋都有问题。
“你可以先回福州交差了。”不理会他,沃英冷淡下达逐客令。微垂着眼眸,他的态度转为深沉的内敛,低声警告:“你继续赖在这里,就别怪我给你更多事情做。”
男孩一愣,忽地觉得冷了起来。本来想好好商量,教他别把他随便使唤,不过想起爹告诉过他,这位英爷的性子不太好,说变就变,当他不耐烦时,最好别再挑战他那等于没有的耐性。
没关系,还是先去填饱肚皮。他舔舔唇,正要走出去时,又听沃英道:“不准再跑去要吃的。”
唉,被看穿了。男孩在心里哀叹,直接从窗外翻了出去。
咳,小器鬼!
***
是他?是他吗?
究竟是不是他?他活着?
她要确定,要确定啊!
几乎是忙了整整一天,张小师才得以有机会稍事喘息,趁小二哥跟厨子没注意,她就溜了出来。
除了那匆匆一瞥,直到日落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
他有看到她吧?!如果有看到的话,为什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莫非她认错人了?
她一定要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啊!
有些犹豫地往水阁的地方走去,她本还担心会被这府里的人给逮住问话,增添小二哥麻烦,不料整座宅子却没什么人在走动,她也就放胆快跑了起来。
天色已暗,远处就能望见那楼阁灯火摇晃,她甚至不用回忆来时路,就像是冥冥中被指引过去一般,一路没有阻碍地往那晕黄的光芒而行。
在廊上,她看到了门,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却在这时才想起她要怎么样和他相见?总不会就这样把门推开,看到他就问声“好”吧?
如果她贸然跑进去,却发现自己其实只是认错了人,那不就完蛋了?
她应该先探探的!至少也该问问小二哥这府邸大人贵姓。就算小二哥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其它有用的消息。
实在是太冒失了。好像从看到了他之后,她脑袋里都塞满了他的名字和身影,只想赶快确定他是不是沃英,她的思考完全停摆,什么都不清楚了。
对了,她或许可以先找到那个跟她要东西吃的漂亮小女孩,然后——
“是谁?”
那么样熟悉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起。也曾经,靠得那般近过,只是,她从未如此深刻感受到声音主人灼热的气息。
她呆呆地转过头,望着眼前身材修长的男子。
在月色的微光下,她对视着那双总是目中无人的眸子,颤着唇缘,问出那个夜夜令她辗转反侧、几乎扭疼她整个人的名字:“沃……沃英?”
男人皱了眉,如同她记忆里的那般,她甚至知晓他下一步会微撇嘴角,一副懒得搭理的骄傲神情……
“谁准你这样直接唤我名字的?”男人扯唇。
仅是瞬间,她跳了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便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连声道:“沃英!沃英!你没死!”她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没死啊!真的还活着啊!
而且还魂了啊!有了身体啊!她可以摸得到他了!
许是紧绷了这许多日子,终于能放松心怀。她又感动又欢喜地大笑,笑得不顾左右,笑得眼角开始泛湿。
“干……干什么?”沃英没预料她竟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被她拥抱住,神色有着短暂的诧异,颜面亦若隐若现地浮出不明显的薄红。没有粗鲁地推开她,他只沉下声,道:“你这女人哪儿来的?你是谁?”
刹那,张小师抬起脸,和他对瞪着。
“你……我……我是张小师啊……”为什么这么问?他是在说笑吗?又故意想整人?
“张小师?那是谁?我不认识。”
“……咦?”
她傻愕地望着他没有半分笑意的神态,任他拉下自已环绕在他身上的僵硬手臂,任他像审视什么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般打量自已,欢乐的情绪如同她胶凝于面的表情,满腔满怀的心意,冻结成冰。
“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沃英垂眸观睇,冷淡询问。
“你……”不记得了?她哑口,什么解释也挤不出来。
“你擅自闯入我的府邸,是有罪责的,知不知道?”
“我……”
“你什么?”他明白表示没有耐性,“别让我一再询问。”
“我是……张小师啊……”在他严肃的神情下,她只能这么无意义地重复道。“你真的……不记得我?”怎么……
“……我有什么必要记得你吗?”
简单的一句话,狠狠地将她从天上打到地下,重重摔伤。
她没有认错,不会认错的。只是,他……是不是弄丢了和她在一起时的记忆?
就像是突然在戏台上跌了跤,徒留她孤独地坐倒在群众前遭人嗤笑。她的喜悦迅速被扭扯下,转换成不知所措的惊惶。
刚刚,就在他的跟前,她演了一场不惊喜不动人又烂到了极点的无聊戏码,引人发噱。
他的衫子上传来薰香,好干净的味道……低头闻到自己的衫子,果然,她身上都是油烟,刚才一定弄脏了他……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一时太开心了,所以、所以没想那么多……她居然那么冲动地抱住他,他大概被她吓到了,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不知羞,直往人家身上扑?他是有礼教的贵人,她实在是太失礼了……
心脏被人揪成一团,跟失去他的那时候相同,痛得教她难以呼吸。
仰着脖子,她凝视他陌生的俊逸脸容,视线却随着不受控制的泪水溢出而逐渐模糊。
“我……我是谁?你……你呢……你是……谁?”她……也不认识……他的声音是沃英的,他的表情是沃英的,他的眉目、他的倨傲,全部都是沃英的!
可是、可是……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在他空白的目视下,她再也不能自已,哽咽出声,眼泪湿透面颊,“你不是沃英……不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也不是她认得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