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翘的发丝沾附在她额前颊边,他伸手去拨开……
本以为指腹上的水湿是她受惊吓过度的冷汗,可是那么鲜艳刺目的颜色,不单单只是汗水而已……
※www.4yt.net※ ※www.4yt.net※ ※www.4yt.net※
头,好痛。
像有一大群小矮人在她脑子里施工,敲敲打打又挖挖掘掘,非得要挖出几个窟窿才肯罢工似的,又像是黑凌霄在她耳边吼得震天价响,每次在她兴起蠢念头时,他就会板起脸孔斥责她,声音明明是冷冰冰的,却有本领轰出几吨的火药味。在他面前,她不是什么天才女,而是一个为了博得他注意而耍蠢的小笨蛋。
噢,真的好痛……为什么神智越清醒,痛楚就越清晰?要是这样,她情愿继续昏沉沉睡死,也不要被这么尖锐的疼痛所打扰。
疼到骨子里,她打起了冷颤。她想蜷缩在棉被里煨暖自己,想抗拒这种像浑身光裸躺在雪地里的难耐冰冷……
被强烈的不舒服给逼醒,黑盼盼睁开眼,眼前净是迷迷蒙蒙,像是被摘掉了眼镜,一千五百度的朦胧。
“噢……”她的头像要裂开一样,忍不住溢出痛吟。
倏地,很恍惚的视线里闪进一道黑影,小小惊吓到她。
她眯起眼,很不清楚。再眯细一些……还是很不清楚。
就在她忍着痛,想撑起软绵绵的身子时,那道黑影主动逼进她,让她看得明白。
“黑凌霄……”她唤出黑影的正确名称。
“躺好!”他轻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爬起来,就连那只插满滴管的细膀子伸来,也被他一把擒住,塞回棉被底下。
“你怎么了?你的手……”她瞧见他打上石膏的左手臂。
“我叫你躺好,你是聋子吗?!”
“你受伤了……是不是他们用麻醉枪射中你,你才会摔下来,摔断手了?!”她脸上写满了担心,有片刻记忆中断,忘却自己在麻醉枪射出的瞬间,已经替他挡下来。
“黑盼盼,你不要鸡同鸭讲,躺下来——”拜托,谁伤得比较重呀!他不过是折了左手、断了两根肋骨,以及左腿轻微挫伤,而她却是撞破了头——在他以为自己完完全全抱住她,不让她伤到任何一处而沾沾自喜时,竟忽略了两人着地的草堆里,凸起一块拳儿大小的硬石,她的脑袋侧击到它,顿时鲜血直流。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黑凌霄一怔,看向她,她眸子还是眯得好细好细,好似非得如此才能瞧见他。他只剩一只手臂可以压制她的蠢动,所以当她双手并用地探向他的左手,他根本不知道该先抓住哪一只,加上她的问句,让他顿住了所有句子,心里隐约泛起一阵恶寒——
“我叫你躺好!”他自认为他的音量绝对不是蚊子叫,根本不可能小到让她听不见。
“你说话呀!”黑盼盼急急叫着,“你吼我骂我都好,不要不说话!”她现在没戴眼镜,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若听不到他的声音,等于是将她推进无声无息的地狱。
黑凌霄猛地起身,朝病房外跑去,被他撞到的椅子倾倒,黑盼盼模模糊糊觑见它落地,该是发出震天价响的碰撞声,此时,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对……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安静得太不对劲。
半点声音也没有……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地方,没有谈话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即使黑凌霄身后尾随了好几名白袍医生及护士再跑进病房里,她还是没能听到一丝丝的动静。
“血块压迫到她脑部区块,引发听觉丧失,就像有人在严重撞击后会双眼失明或是记忆丧失。”做完电脑断层检查,主治医师手执电脑断层片子简单解释。
当然,医师的话,没有任何一个字能滑进黑盼盼耳里。她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记起了方才遗忘的片刻记忆,趁着医师在说话,她悄悄伸手去握住医师的手掌,屏息凝神地读,发现无法像以前,只要碰触到人,就可以将对方的心里话听得清楚。
无论是透过嘴巴说出来的,或是潜藏在心里的,她都听不见了……
眼前像是放映着无声电影,她看着老人和主治医生在说什么,虽然距离有些远,还是能看到老人写在脸上的担心。
她大眼骨碌碌地四下张望,寻到了黑凌霄。
他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看见她晃动着受伤的脑袋,伸出大手,以宽阔的虎口轻轻搁在她颈后,要她别摇晃伤脑。
“你伤得重不重?医生有没有替你好好检查?”黑盼盼虽然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发出声音,但从黑凌霄神情间,她发现他有所反应……
至少她还没变哑吧,可喜可贺。
他动了动唇,她却没法子听见,只能定定凝视他。
黑凌霄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上——担心你自己就好。
她点头,表示了解,可还是担忧他。“那你要不要紧?”
没事。黑凌霄知道不给她答案,她一定不会罢休,飞快写下。
“我的眼镜呢?我要眼镜,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揉揉眼,想揉掉眼前染上薄雾一样的茫然。
“不要用手去揉。”黑凌霄阻止道,很不习惯地记起医生方才说过,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他又在她手上写:不要用手去揉。你的眼镜摔坏了,暂时忍耐。
“眼、镜、摔、坏、了……忍、耐……”黑盼盼一字一字慢慢读着他写在她掌心的字迹,再抬头看他,用眼神确定自己有没有误解哪个字。
他颔首,给她肯定的答案。
“那我现在等于又瞎又聋了嘛……”她轻轻咕哝,殊不知这样的音量并不如她所以为的“小”。
“头好痛……”疼痛间还夹杂着晕眩感,她想甩去这股不适,仍搁放在她颈项后头的温热大掌可不容许她胡作非为,她干脆放任自己在那只手掌里放松,反正她知道他不会轻易让她从椅子上摔下去。
就像那时,她从塔顶掉下来……
她的手腕上有好几处爪痕,每一条都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肌肤上,爪痕有多深,就代表那时他想救她的决心有多强。
他总是不说,却在行动上表现得那么清楚。
他什么都替她想,而她呢?
竟然曾自私地希望他被带回研究所里,就像以前一样,让她能天天见到他,让他不会被外头的女人所觊觎——
“这一定是天谴。因为我那么自私,老天才会给我惩罚,是我自己活该……”这是报应呀!
她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至少比起一些书里坏女人凄凉的下场,她算很幸运了,小命还在,也没摔成植物人,更没被卖去非洲当妓女,万幸万幸。
她当这些话只是含糊在自己嘴里,却不知道黑凌霄离她这般近,他半个字也没漏听。
一名女护士推着轮椅走过来,用手指指椅子,要黑盼盼坐上来。
“我想回家。”黑盼盼没动,仍是靠在黑凌霄身上。
“你还必须留院观察,听话。”白发老人也来到她身边,笨拙而缓慢地比着不正统的手语,再配上唇形。
黑盼盼大概知道老人的意思。“我没事了,我要回家。”
“盼盼乖,医生说你脑部的血块不大,但是可能没办法自然吸收消去,所以动手术会比较保险。血块拿出来之后,你就可以恢复听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