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盯着天花板,眨动,再眨动。
是梦吗?
那个叫黑络的男人……呃,蜘蛛……
是梦吧?一定是她累到产生幻觉了。对,一定是--
骆千蝶为自己此时的结论而大吁口气,但她还没来得及牵起唇间释怀的笑,耳边却传来了呢喃--
“小懒虫,还不快醒。”
声音很小,小到像是情人间甜腻的耳贴耳厮磨爱语,骆千蝶揉揉有些发疼的惺忪睡眼,依着本能偏头往声音方向瞥去--
就在她床头的上方,简单设计的木头栏架间,有张小小的银丝网,正中央有只正朝她张牙舞爪的结网蜘蛛,与她不过十公分距离。
骆千蝶几乎是弹跳而起,迭声尖叫,娇小的身子踉踉跄跄,一会儿被棉被缠住、一会儿又是慌乱踢到桌脚,等她“爬”出了自己的小闺房,已经是狼狈地流了整脸的眼泪鼻涕。
“千蝶?!你怎么了?”正在泡咖啡的骆丽心看着妹妹用罕见的惊慌模样朝她飞扑过来,还撞翻了她手上的奶精罐,活像是身后有什么侏罗纪恐龙在追赶她一样。
“有、有、有--有蜘蛛!”骆千蝶哭到哽咽,用尽全身力量却只能抖出这几个字,扑跳在姊姊身上发颤。
原本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的骆丽心哑然失笑,因为听到妹妹的答案而大松口气,不过她一点也不惊讶妹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骆丽心拍拍妹妹抖如落叶的背脊,她这个小妹妹平时并不是多胆小的人,但是一碰上昆虫科目的生物,比拿把菜刀抵在她脖子上还要让她害怕。
“蜘蛛呀?没关系,姊姊去料理它。”骆丽心脱下左脚拖鞋。
“姊……你要怎么料理……”
“‘叭叽’一声打扁它!”挥动手上的拖鞋,骆丽心英姿焕发地准备扑杀入侵者。她和妹妹完全不一样,那种地上爬的小生物根本吓不到她。
骆千蝶好几颗眼泪还挂在脸颊,眼眶锁不住害怕直坠的泪水,却猛然捉住姊姊的手臂。
“姊,不要!”她快速摇着头,口齿不清却异常慌乱地说:“你不能打死它!那只蜘蛛不是一般的蜘蛛,虽然它看起来像蜘蛛,可是又不算是完完全全的蜘蛛,它只是偶尔是蜘蛛、偶尔不是蜘蛛……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偏偏它就真的是这样--”
“千蝶,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是蜘蛛又不是蜘蛛,到底是蜘蛛还是一只猪呀?!
“我……”骆千蝶张了张嘴,想说;又咬了咬唇,不想说。
说了,姊姊也不会相信她,因为连她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在作梦,梦见昨天有个自称黑络的裸男人出现在她面前,还对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怎么开口跟姊姊说:嘿,有个男人在我眼前变成了蜘蛛,把我吓昏过去噢!你快快进房间去把他打死好了……
瞟了瞟没关门的房间,里头没有一丝凌乱,天花板上更没有被丝线缠成虫茧的东西,她的书桌也规规矩矩在原地,而不像凌晨时被她死拖活搬地拉到门后,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半点诡异的味道,像是她作了恶梦后还没能清醒的胡思乱想。
可是……刚刚她明明又听到黑络叫她快点起床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如果不是梦,她更无法想象姊姊拎着拖鞋进房间去杀人的景象。
黑络,一个她分不清是人还是蜘蛛的生物,惨死在拖鞋下,光想就觉得可怕--
那到底算是杀虫还是杀人呀?!
她狠不下心让姊姊双手染上血腥,也狠不下心……让黑络死得莫名其妙。
“我想……可能是我作了恶梦,被吓醒了,还以为那是真实……没、没有蜘蛛……”骆千蝶好意外自己扯了谎。
“作恶梦?”
“嗯……我梦见有只蜘蛛变成人,跟我说话,还教我坐到它身旁去听它说它为什么会变人变蜘蛛……”隐隐约约,好像有这个印象。
“的确是满恶心的梦。”骆丽心不小心忽略了妹妹脸上因说谎而起的罪恶感,笑笑地穿回拖鞋。
“那你现在睡醒了没呀?”她调侃着妹妹,边走进小厨房去拿扫把来扫地上的白色粉末。
“醒了。”骆千蝶抽了张面纸,将脸上狼藉的泪痕擦干净,顺便擤擤鼻。
“像个小孩子似的,看到昆虫就吓得哇哇大哭……你噢!”奶精罐里的奶精已经撒得差不多了,看来只能喝黑咖啡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嘛!我只是比一般人还要怕昆虫……好嘛,是很怕很怕很怕那种。”她对那种毛茸茸、软绵绵或是长手长脚的东西没辙。
“很不错,有自知之明。”
骆千蝶只能抿嘴,说了句“我要去刷牙洗脸了”,就转往自己房间隔壁的盥洗室,忍不住又朝房间偷瞧好几眼。
就在骆千蝶一面出神想着黑络,一面刷洗着贝齿,骆丽心的声音远远传来,口气像是闲聊着八卦。
“对了,千蝶,今天一大早就听到警车在我们家楼下‘噢咿噢咿’的响,我还以为是什么凶杀案……听说好像是有个笨贼想来偷东西,却不知道蠢到什么地步,竟然被一堆丝线给缠成麻花,还摔挂在我们楼层的外墙上晃荡,后来被晨跑的人发现,打电话报警。”骆丽心说着她甫踏进家门就听到的社区新闻,与妹妹分享。
骆千蝶握着牙刷的手一顿,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骆丽心还是兴匆匆续道:“最好笑的是笨贼被救下来时,满脸的眼泪鼻涕,还抱着警察直说谢谢……不过也是啦,被挂在墙边一整晚,吓都吓破胆了。千蝶,昨天没偷到我们家来吧?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听、听到动静?”
她何止听到,她还亲眼目睹那个笨贼被丢下去的现场实况咧!
虽然心里一直想逃避凌晨看到的一切,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贼男人的事也绝非虚构,黑络……更不是她梦境里的角色。
好、好可怕……
她的房间里,真的有黑络存在,那只结网挂在她床头的蜘蛛也不是错觉或眼花,是黑络……
“千蝶?我在问你话呢。”
“呀……我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睡得好熟,什么也没听见……”她胡乱漱着口,声音混着自来水,企图蒙混过去。
“还好小偷不是偷到我们家里,不然昨天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发生什么事的话,我会内疚死的。想到若是昨天小偷没那么笨,闯进了我们家搜刮财物,屋子里又只有你这么一只漂漂亮亮的沉睡小羔羊,一时色向胆边生,兴起劫财劫色的双料恶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骆丽心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可怕。要是妹妹真遇上坏事,她这个做姊姊的哪还有脸回去见爸爸妈妈!
骆千蝶这才静静检视,如果那时没有黑络,她单独要面对的,是另一个贼男人,会有什么情况……
她不知道。可能是早上睡醒才发现屋子被搬个精光,也或许……会更糟。
她当然知道,比起一只不过拇指大的蜘蛛,人类使起坏心眼反而更恐怖,她应该要怕人多一些,而非杀伤力近乎零的蜘蛛……
勉强看来,他救了她哩。
“我好像欠他一句谢谢……”骆千蝶低着头,喃喃自语着。毕竟黑络的出现替她解除掉一个危机--虽然她必须在心里小小反省自责一下,家里出现小偷的恐惧竟远远不及黑络坦言他是只蜘蛛。
可是……一想到蜘蛛,她还是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