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兰姨说起七王爷,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恨意。她本该在七王爷府享福的,却沦落到送往迎来的青楼生涯——看来这一回,兰姨是借机在报复!
“王爷,当年为何休离兰姨?”羊大任忍不住追问。
七王爷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她当年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小歌女,男人,不就是图个新鲜罢了?她贪财就算了,到后来居然还痴心妄想,打起当王爷夫人的主意。这种女子自然留不得,能用银子打发的便打发掉,有什么好多说的?”
他与小玉绝不是这样。羊大任在心里默默想着。小玉聪慧可爱、才华洋溢不说,对他,是纯粹的倾心喜爱。当年他没钱没势时,以及现在功成名就之际,小玉对他都是同一个态度,没当面骂他、闹脾气。
好不容易又能让她在自己面前使性子了,怎能功亏一篑?不惜代价,也要把她娶回家。
看着羊大任沉默不语,七王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冷笑道:“你以为你遇上的是千载难逢、洁身自爱的名伎?哼哼,天底下就有你们这些蠢货。当年我儿子就是中了一样的邪——”
“王爷,您的公子?”羊大任诧异极了。他听说过七王爷的长子很年轻就因病亡故,但除此之外,极少听七王爷主动提起这个儿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牵扯在内。
七王爷不肯多说,只是摇头,勉为其难地说:“算了算了,我就帮你这个忙,上黄莺楼去一趟。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只尝试这一次,若不成功,你就给我死心,不许再纠缠下去。要不然让吸血鬼缠上了,一辈子没完没了。”
“多谢七王爷。”羊大任起身,长揖到地,深深谢过,“只要七王爷出马一定没问题的,那就有劳王爷了。”
***
三天之后,七王爷陪同羊大任,重新回到黄莺楼,登门拜访。
因为消息早已传到黄莺楼,所以里头可是开最豪华的花厅迎宾,来伺候的丫头们个个利落又贴心,极尽巴结之能事,伺候得客人无微不至。但整个厅内的气氛相当诡异,弥漫着山雨欲来的阴霾。
兰姨特别打扮过了,珠翠耀目,粉妆鲜丽,虽上了年纪,依然可以遥想当年的照人容光。她看着七王爷进来时,那脸上的表情又是得意,又是轻蔑,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
“王爷贵人踏贱地,真是黄莺楼的荣幸。”兰姨亲自为两位客人斟了酒,“一点薄酒不成敬意,两位大爷别客气,请用吧!”
七王爷满肚子不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别喝得这么急,慢慢喝吧,小心醉了,不好谈正事。”兰姨掩嘴轻笑,“今儿个来,是帮羊大人求亲来的?”
她把“求”那个字说得特别响亮,七王爷的脸更黑了。
风水轮流转,他真的有这么一天,要回来求她?兰姨脸上那股子得意啊,真是笔墨难以形容。就像是抓到老鼠的猫,不好好折磨一下,怎能出她多年来心头一股怨气?
“我说嘛,羊大人这等才情地位,要娶我们小玉,自然得让有头有脸的人出面说媒才是。没想到还真的请到了七王爷,愿意纡尊降贵到我们歌楼——”
“你这女人,废话没完没了。”七王爷按捺不住,虎着一张脸,粗声开骂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别再拐弯抹角了。”
“哎呀呀,这么凶做什么呢?我可没见过来求人的态度这么高傲!”兰姨掩嘴甜笑起来,笑容十分可怖。
眼看着还没开始谈,气氛就要整个搞僵掉,羊大任不慌不忙出声:“兰姨既然知道我们今日是来求亲的,那就好办了。照兰姨之前开出的条件,十万两的银票,我已经带来——”
“十万两?!你真要付这冤枉钱?”七王爷选在这时候又炸起来,转头怒骂羊大任:“我不是说了,别让她予取予求吗?让我出面说媒还不够?”
“不够,自然不够!”兰姨突然变脸,厉声道:“我不但要银子,要你亲自上门来求,还要你现在就跪在我跟前,为你多年前的负心道歉忏悔,求我原谅!”
“你做梦!”七王爷拍桌而起,“我就知道你是借题发挥,乘机为难。不过就是区区歌伎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沿河全是歌楼、妓院和酒家,姑娘到处都是,黄莺楼有什么好希罕的?羊大任,给我走!”
“哦,是吗?不希罕?”兰姨冷冷笑道:“难道七王爷忘了当年令公子雁永涛迷恋的,也正是我们黄莺楼的琴伎小梅?”
“那又如何?都是过去的蠢事,何必多提?”
兰姨可是等了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她睥睨地望着七王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那么王爷可知道,琴伎小梅曾生下一名女婴?”
没想到这句话让七王爷整个人僵住,宏亮流利的骂词也钝了,“你明明那时……告诉我说,那名琴伎小梅已经投河——”
“差一点儿就真投河了,是我救下来的。当年那名女婴也平安长大了,王爷不想看看长得像谁吗?她就是——”
连羊大任都震惊地望着兰姨,气氛正紧绷,谜底正要揭晓时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兰姨的话。
“且慢,我有话说。”
门一开,现身的正是预先也收到消息的梅姊。她多年前哭坏的嗓子,此刻居然有镇场功效,一出声,花厅内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转头望向她。
随即,兰姨与七王爷同时爆出了疑问——
“你、你怎么来了?你想做什么?”兰姨大吃一惊。
“当年的事,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女婴不女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七王爷也怒吼起来。
羊大任望着一室混乱,头也隐隐的痛了起来。
自己只不过是要娶心爱的女子,怎么会被卷进这么错综复杂的局面里?每个人都有过去,也都有怨气,但这些全与他无关呀!
“梅姊,小玉她……”
羊大任还没问完,兰姨尖锐的嗓音就刺穿众人的耳朵,“梅儿,你告诉他,小玉是谁留的种?你快告诉他!”
“说!给我说清楚!那小玉可是我儿的骨肉?此刻又在何处?”
“不,她不是。”在排山倒海般的质问中,梅姊坚定地说:“小玉是我的女儿,即将要嫁给羊大人为妻。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身分。”
“你说什么……”
两老都傻了。
却有一个人笑了。那人,就是羊大任。
有梅姊这么一句话,他突然整个人醒了。一切纷扰纠葛,在那一瞬间,全成了无聊至极的小事。
小玉笑过他的读书人死脑筋,就这么开窍了。
何必执着一定要多风光迎娶?何必一定要所有人的同意与祝福?有的话当然最好,没有的话,难道要继续这样头痛下去?
他只是要娶小玉,就这么简单。再也不要分离,再也不想独自品尝相思的痛苦。而今日的他已经有能力,小玉也够坚强了。
只要小玉肯跟他走,他们便可以携手相伴,一定可以的。其它旁枝末节,谁关心呢?
转头,看见挤在花厅门口的丫头下人们全都睁大了眼往里头望。羊大任锁定了哑丫头紫音,问道:“小玉姑娘呢?在楼上?”
紫音点头,做了几个手势之后,羊大任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等等,事情还没说完——”兰姨急着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