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剑法勾起阎罗莫大的兴致,脚跟勾起枯枝为剑,正式反击。一黑一白的身影自角落打到操练场,再由操练场追逐到修武居,引来魑魅魍魉的围观,众人不曾见识到阎王的身手,今天可算是大饱眼福。
交手数百招,怜我清楚明白到自己与阎罗的差距——光凭手上枯枝竟能与软剑互别苗头而不碎断,足见阎罗内力之深厚,这份能耐便教她望尘莫及。
怜我翻飞衣袂,右手软剑攻向枯枝,左手握拳袭向他的心窝。
甫触碰到他衣襟,一道沉稳的掌势已然挡下猛辣攻势,她使力过猛又预防不及的身子被甩出屋外,落入枫林之中,雪白身影无力一软。
阎罗飞跃出修武居,在枫林间寻找白色身影。
怜我伏在枯叶之上,唇色惨白,阎罗见状皱起眉,他的掌力落于她身上时已收回七成,不应该会造成她任何伤害,但她现下的模样却……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到她捂着肚子的手掌及……染遍洁白裙摆的刺眼鲜红!
※ ※ ※
“呵呵呵……”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悠闲地与另一个浅笑不止的男子泡着茶,“二爷,这茶香否?”
“极品。鬼医您老除了医术老到,连茶也泡得香醇。”白云合不吝于夸赞眼前乐不可支的七旬老者。
“那是二爷不嫌弃,主爷,您也来一杯吧。”鬼医满布皱纹的手奉上香茗,却换来阎罗冷绿的不领情目光。
“别理会他,他现下正恼着呢。”白云合放下茶杯,“想想,一个阎王门里最具威严的主头儿,慌慌张张地在众魑魅眼前抱着姑娘直奔鬼医您这打扰,结果那姑娘竟只是初潮来临的喜事,您说他能不恼吗?”他不怕死地投给阎罗同情又友爱的眼神。
“唉,也不能怪主爷大惊小怪,咱们阎王门里都是些男人,自然没这等麻烦事,咱们倒也都忘却了府上还有女娃儿。对了,二爷,改天您让红豆上我这一趟,我先帮她做些指点,免得以后匆匆忙忙上门嚷嚷的人换成了四爷。”虽然红豆甫满九岁,但转眼间也会蜕变成一朵花似的小姑娘。
“好。”白云合斟满茶杯回道,脑海中闪过石炎官扯着满脸黑胡,惊天动地的抱着红豆失声狂吠的蠢样,禁不住噗哧一笑。
阎罗抢过他的杯子,仰首饮尽。
“主爷,您要走啦?不去瞧瞧那丫头?”鬼医仗着有二爷在场撑腰,出口调侃。
阎罗头也不回,跨离这间满是药味、茶香及两个讨厌鬼的屋舍。
白云合随后也站起身,“小丫头就交给您了。”
“二爷,您不多坐会儿?我这还有君山银针泡来尝尝。”
“改日吧,我得先赶着去救人。”语毕,白云合以轻功追赶阎罗而去。
鬼医抚着长须,朝白衣渐远的方向拉开喉咙大声问:“您去救谁呀?”
“所有无辜的魑魅魑魉。”清朗的嗓音回荡。
“呵呵呵……该救、该救,否则大伙被王爷痛殴时恐怕还不清楚究竟犯了何种错。”他步回内室,发觉床上的怜我已经坐起身子,风霜满布的和蔼笑脸移到她面前,“丫头,好点了吗?”她除了初潮来临的不适外,肩胛也教王爷击伤,虽无大碍但仍会痛上数日。
“我究竟怎么了?”她只觉腹痛难忍,便让阎罗送到这儿来。
“没事,小丫头长大了,这是每个姑娘家都会面临的转变。”鬼医笑笑地递上温水,并向她讲述基本的常识及处理方法。“你的身子已经成熟到足以生儿育女,等会儿我开些补血的药方给你,姑娘家要好好调养,这样以后你在生小娃娃时才不会太辛苦。”
“小娃娃?在我肚子里?”怜我皱起眉,不解。
“你又没有和男人交欢,哪来的小娃娃?”鬼医取笑地反问,他只不过是告诉她日常补气调养的重要性。
怜我眨眨眼,其中包含着好奇及求知的欲望。鬼医拉过木椅,朝她指导男女之间最亲密的知识,听得她羞红了一张脸。
“别害躁,以后你要是嫁了人,自然就是如此。”鬼医打趣地结尾。
怜我自嘲暗想,嫁人?她此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经历吧!她甚至连如何当个温柔的姑娘家都感到难如登天,更不奢望会有疼她、懂她、能救她脱离阎王门的人出现,就算当更出现了也不可能胜过武艺高强的阎罗……
他,也不会放手让她自由吧?
鬼医自然没遗漏闪过她脸庞的挫败,拈着白胡,精明眼中露出了然的笑。
难怪主爷一反常态的慌乱不已,原来……
原来有人让混乱又失控的情绪给牢牢掌握,这对向来唯我独尊的王者当然是最惊骇又不解的莫名转变。
呵呵,这可有趣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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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是在他发现自己反常的行径之后唯一一个念头。在他还来不及厘清思绪之前便已然产生举动,这一切源头,来自于他买回来的丫头。
他以为她始终在他掌间,任他搓圆捏扁、任他雕琢成玉,他才是主导一切的人。至少这些年来,他是的。
对他而言,她应该只是个羽翼未丰的雏鸟杀手,是将来为阎王门卖命的魑魅,他一直是如此认为,直到自己倏然展现的失常反应令他为之一颤。
不该产生的恼乱纠扰着那张幽幽素颜,以滴水穿石之姿,点点穿透他紧锁的冰冷石心,令他茫然……连他自身都厘不清那重重迷雾。
撑颊靠坐在修武居的雕花椅上,阎罗幽黯的绿瞳落在窗外,思绪却远远飘至更无边无际的九重天。
就连他的沉思,看来都是如此阴暗,即使耀眼的日光洒落在他石刻似的容颜上,仍旧令人退避三舍。
但她,却是不会退缩的那个。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冷然嗓音甫落,冰绿眼光也缓缓投射至她身上,那震慑人心的魔绿……
“看你。”她诚实答道。
阎罗侧微仰起下巴,“看我什么?”
“猜测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合眼抿嘴笑问:“猜着了吗?”连他自个儿都摸索不出端倪,从她眼中所见的他又是另一张怎生的脸孔?
怜我摇头,她永远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翱翔的心思。
“明年的武试,还是三爷吗?”她转移话题。
“你希望是谁?”阎罗起身,来到她右侧。
“二爷。”她想知道白云合的武艺与阎罗相较究竟何者为强,更想与白云合交手比试,毕竟她听闻太多开于白云合恐怖骇人的武艺。
“即使你练武练上十年、二十年,即使白云自缚双手,他一样能在十招之内将你撕碎得拼凑不回原本模样。”阎罗毫不留情地道,他太明了白云合的修为。
“二爷与你,谁强?”她探问,语气中带着些微挑衅。
阎罗单指挑上她的发丝,让柔滑的触感包裹着粗糙指尖。“这,重要吗?我倒认为你该烦恼自己。明年的武试,你清楚自己所必须达到的地步?”
“胜过黑无常。”
“胜算多少?”他踱回座椅问。
“绝对。”她傲然道。
阎罗迸出笑,却非发自真心,“去年你也是这种态度和口吻,却连黑无常的衣袖也没能碰到。”
“绝对”有两种涵义——绝对胜利;绝对失败。
他在嘲弄着她只会说不会做!怜我愤然咬紧牙关,“今年我会打败他,拿下阎王门的白无常!”并且扯掉他那张俊邪皮相上的刺眼笑意!
“或许我看走了眼,你并非我所料测的奇材,而我浪费了数年的时光,竟只养出这种程度的你。”言下之意,他对她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