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怜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低喃。
“从他买回你的头一日,若你已发现,你不会过得如此苦痛。”白云合并不点破,仅稍稍暗示。
“由不由他买下,决定权不在我身上。”她也曾希冀是由白云合买下她,那么今日的情况将完全不相同,她也不会如此惆怅。
“我并非指这档事。”白云合撑颊轻笑,“而是你的名字。”
名字?怜我默念三次那个充满讽刺的名字,扁扁嘴道:“我当然懂,他不会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机会。怜我、怜我,在这血腥的阎王门内谁能怜我?”多嘲弄、多讪笑的称谓,无时无刻提醒着她,这是个永难达成的奢求。
“你可曾想过,你不可能时时唤着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是由别人口中吐出。”他可不能再说清楚,否则恐怕会坏了兄弟多年感情。
“我不懂。”二爷说话总是一语双关,让性子直来直往的她无法跟上迂回曲折的心思。
“等你到了我这年龄却还无法想透,我会明白告诉你。”白云合瞧见由远方急速朝此狂奔的红色身影。“红豆,用走的!”
他靠在门扉,差点教红豆扑倒的身子吓上三跳,最后干脆跨开步伐上前接过茶盘并抱起小小红豆。
怜我瞧着眼前一幕,泛起好深好深的羡慕及——
嫉妒。
※ ※ ※
偷得浮生半日闲。
青魈、蓝魁、黄魉、白魅趁着武判官前脚跨出阎王门门槛,他们后脚也跟着抹油开溜,四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市集。
平日除了练武就是习字,哪曾见着这般繁华景象?市集里玩的斗鸡、角抵、卖艺……吃的糖饼、黍糕、栗、馄饨……看得四人眼花撩乱。
“我要吃馄饨圆圆。”青魈拉住黄魉的衣角,指着香气逼人的摊贩。
黄魉小心翼翼自怀里掏出银袋,左数右数只拼凑出四人所有积蓄——十五文钱。
他咽下贪嘴的唾液,“咱们四个人吃不够银两,先忍忍,说不定前头会有更多好玩新奇的东西。”说完,他拉着青魈的手,快步离开馄饨小摊。
蓝魁与白魅正满脸趣味地瞧着广场上又是吞剑又是劈石的江湖卖艺。黄魉与青魈勉强挤进入群中,眼见大石块在肉掌猛劈下一分为二,众人皆鼓掌叫好,只有青魈扁扁嘴,投给卖艺者一个不以为然的目光。
“雕虫小技也敢来讨生活?我也能劈,而且还能比那大个儿多劈两块。”
“小声点。”白魅急忙转身捂住青魈那张不知控制音量的大嘴。
可惜速度不够快,场间的大个儿眯起危险的眼,指着青魈道:“小兄弟,你要不要也试试?”
青魈不服气,抡起拳头大跨一步,“试就试!”
“完蛋大吉——”黄魉与蓝魁哀号不已。
大个子及伙伴抬来另一块完好无缺的大石,摆明了要看青魈吃瘪。
青魈提足车气,大喝一声的同时右掌成剑形劈砍在上头。
静默片刻,全场爆出如雷巨响那块石头不仅裂开,甚至化为数十片碎石。
“谢谢大家捧场!谢谢!谢谢!”青魈死不要脸地朝四周揖身,仿佛他才是卖艺的正主儿。
大个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喝间:“你是哪条道上的?”
青魈胸脯一拍,“阎——王——唔!”最后一声消失在黄魉及蓝魁重重拍击在唇上的双掌里。
黄魉急忙打圆场,“盐嘛,大伙都吃过,就是咸咸的,是不?”他问向蓝魁,后者猛点头,半拖半拉地将差点露馅的大嘴公架离现场。
白魅忙不迭跟上,忽略身后一道利芒般的邪恶眼光紧盯着四人逃离的方向。
四人一直跑到另一条大街,黄魉气喘吁吁地赏青魈一个又重又猛的爆栗。“你白痴呀?差点害死咱们了!”
“咱们不能泄漏丝毫与‘阎王门’有关的字眼。”蓝魁说到关键字眼仅以唇形带过。否则回府光承受武判官的拳头及阎王的白眼就够他们四人受的。
“一时、一时兴奋嘛。”青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
四人找到一间茶馆,叫了壶凉茶,嗑起瓜子。
旁边国着小小一群百姓,其中心处坐着一名拉二胡的说书老者,侃侃而谈着三国时期的精采战事,每每提及曹孟德战败,众人响起欢呼,说书老者更加卖力地加油添醋,将曹兵说成十恶不赦的贼子,而获得百姓喜爱的蜀兵倒成了维持正道的唯一英雄。
讲完一回合,二胡声拉刷数下,说书老者道:“下回待续。”存心吊人胃口,也是说书人最高竿的本领。
“魏老,再说说其他的。”场边有人吆喝。
“大伙想听什么?”
众人左右互瞧,黄魉身后冒出一个清浅笑声,“说说阎王门,如何?”
甫听到敏感字眼,四个魑魅不由得转头腼瞧开口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发觉四人的目光时日以善意的颔首。
说书魏老口沫横飞地讲述着这个武林中最神秘、最恶邪的杀人组织,仿佛他曾亲眼见识阎王门的点滴,说起故事头头是道,对于阎王门内头儿们的描述更是详细,只不过与魑魅魍魉的认知差距颇大。
“阎王是名四十出头的恶人,早年在山寨当土匪头子,长得满脸横肉;文判官就好些,蓄着长胡,一副无害的善良老者模样;武判官呀,那可恐怖了,身长九尺,大掌收拢能捏碎十来颗脑袋,嘴里还能喷吐火光……”
“这老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呀?”蓝魁凑近白魅,咬牙切齿道:“把武判说得像个妖魔鬼怪,呿!你听听,白无常身长八尺,舌能抵胸——咱们的白无常可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耶。”
“说书嘛,趣味就好。”白魅不时偷觑身后的男人,他老觉得有股怪怪的不安感来自那名年轻男人,他虽无法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但他老觉得男人在笑……是一种充满阴谋的笑。
仿佛有个他们看不清的阴谋如黑雾般在周围成形——
白魅机伶伶打个冷颤。
天外飞来一掌牢牢盖在白魅的肩头,瞬间涌起的香气让他踉跄一震,猛然回神时才发觉那只手的主人翁是黄魉。
“你怎么了?”
“没,只是身后的男人好怪……”他小声应答,抽抽鼻翼,发觉方才的香味竟消失无踪。是他的错觉吗?但那邪异的感觉太过清晰。
三人同时转向身后木桌,哪里还有人影?“他走了。”
白魅也回身瞧,那股恶意的气息仍旧未散,至少不安感减去大半,他暗笑自己突生的怪异念头。
“说书说到哪里了?”他回过神,问向蓝魁。
“阎王与铁血捕头龙步云大战三百回合,阎王使出一招‘索命鬼掌’袭向龙步云胸口,龙步云反击一招‘龙腾四海’,打爆一座高山和两座深湖,只差两人没飞天遁地。”蓝魁懒懒重复说书人夸张的形容,活似两人皆非凡人。
“好离谱,他真以为主爷是妖魔化身。”原来龙步云也非人哉。
“是很离谱,不过恐怕真有一个龙步云想与咱们交手一场。”黄魉道。
“他敢?咱们阎王门里卧虎藏龙,可不单只有主爷们耐打,官差胆敢惹上咱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青魈自信得很。
“我也不认为官差能奈何咱们,不过小心为妙,你没听说过‘骄兵必败’吗?”黄魉喝完最后一口茶,“别听这胡乱添设的故事,别忘了咱们还得替红豆买些玩意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