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白男孩善意朝怜我一笑,她在脑海中翻寻记忆,却拼凑不出这个男孩的五官,因为当日她的目光全落在气质诡谲的阎罗身上。
“那日你可出尽锋头,不但让主爷赐个好名,又让二爷开怀大笑,还让主爷亲自教导武艺,不简单唷。”黄魉也接续道。
出尽锋头?她倒宁可渺小得令人忽略,细微得令人视若无睹。
“怜我姊,等会儿我们要来场‘武艺交流’,你要不要一块来玩?”红豆盘起短腿,晃荡着小脑袋。阎王门众头儿在议事堂泡茶谈秘密,他们这群魑魅魍魉只好自动散开寻找乐子。
怜我的眼底闪过一抹新奇。武艺交流?她从未和阎罗之外的人比试过,也许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让她明了自己的武学程度究竟在何种等级。
她颔首答应,众人将此试场地移到湖心擂台,也是阎王门每年举行武试时的基本场地。
“咱们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一场武试,考验众人的武艺,并依比试成果来决定咱们在阎王门的地位。”蓝魁行进间随口解释,“咱们理所当然还是小小的魑魅,不过对牛头马面而言,这武试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晋升到空缺许久的‘白无常’一职。”
“听说以前的白无常是个可爱的人呢。”红豆攀着怜我的手臂,她曾听小干爹大略提过这名讨喜又神秘的人。她附在怜我耳畔小声道:“小干爹说你会是下一个白无常。”
“我不希罕。”怜我冷然道。她不希罕这种杀手似的名号!
红豆来不及问出心底疑惑,黄魉已经做好数根竹签让众人抽取,以排定顺序。“来,咱们照长短来此,最长的先上场。”
结果怜我取得所有竹签中最长的一只,其馀人便按照顺序上场向她挑战。
头一个送死的是青魈,说完“请赐教”三字后便让怜我一掌打落湖心,享受露天沐浴的快感。
第二个倒楣鬼是黄魉,他比青魈好点,直到说完“看我的厉害”五字才让她一脚踢下水与青魈做伴。
第三个是小红豆,怜我倒是手下留情,仅以掌风轻轻送她下水玩玩。
第四个白魅在杀猪般的哀号声中壮烈成仁。
几名阎王门中等级较高的魑魅魍魉见状也手痒地下场比试,情况皆同前者,霎时间武试湖里万头钻动,盛况空前。
她从不知道自己凝聚掌间、手腕、双腿欲爆发的力量有多么惊人,每送出一掌,她体内的内力便多数分;每踢出一脚,透入骨髓的喜悦及律动像是有生命力般的清晰。
身影俐落,拳风似虎跃、掌形似龙翔,在擂台中心形成最最耀眼的光芒,略微平凡的脸孔激出艳丽浅笑,因浑身涌发的奇特感觉而悬浮至面孔的自信,点亮她英气的眉宇,散发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
“我还真以为有人踢馆踢上阎王门了。”远处四道凭依树干的身影中发出惊叹声,“看来我的训练太轻松,那些魑魅魍魉竟然挡不住一个小丫头?”石炎官脑中开始算计磨人的特训来教训落湖那些家伙。
“没料到她如此惊人。”牛耿摇头赞叹。短短不过数月,阎王门已然让她扫荡大半,再修练个数年,他们这些阎王门的头儿们恐怕也胜不过那丫头吧?
白云合侧过脸望见阎罗脸上满意的神色,遂朝身后数步之远的马面道:“你去挫挫她的傲气,那丫头只攻不守,相信你明白如何做。”他摇摇纸扇,转回脸孔冷道:“若是败了,你也没有脸存活于世,是不?”
他以疑问句表达出本意,明白告知马面,输便等于死。
马面领命而去后,石炎官问道:“老二,你确定马面制得住她吗?干脆让我去试试。”跃跃欲试的兴奋语气显示他也想下场领教初试身手的怜我。
“炎官,别急,总有一天会轮到你的。”白云合意有所指。
或许是白云合的威胁奏效,抑或是马面并非浪得虚名的绣花枕头,怜我在马面的拳脚攻势下初尝败绩,成为湖面落汤鸡一员。然而因连续比试而艳红如胭脂的粉颊上非但毫无败北的失落,反倒引发她亟欲跨越马面这道鸿沟的欲望。
“瞧瞧你教出怎样的丫头。”白云合直视阎罗,压低嗓音道:“果真如你所愿,她会是阎王门内最出色的杀手。”他的语气似乎在探索些什么,眼眸直勾勾望进清湖绿波似的眼。
“还不到时机,她还不够成熟,一时的胜利快感会抹杀掉她未发挥出的潜力,那只会毁了她。”阎罗话声甫落,已跨开大步朝湖心擂台而去。
在波光刻邻间,许久未曾放松的魑魅魍魉干脆在湖里泅水、玩乐,嬉笑声响震湖畔。
墨黑衣袂以清冷之姿带来破雷巨响,撼动众人。“所有落水的魑魅魍魉,午膳过后全到操练场罚扎马步。”
湖里魑魅魍魉无人敢埋怨,连声细小的咕哝也不敢逸出唇间,因为他们深知只要有一丝反弹,下场绝对远比扎马步更悲惨。
阎罗倨傲地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的眼光扫向载浮载沉的怜我,好似在嘲弄着她——他绝对不会让她如此轻松过关的。
“你,跟我来。”
果然……
※ ※ ※
果然?
随阎罗来到修武居,盘腿静坐在场中央足足一个时辰,他与她皆不曾开口。
她原以为自己会因败于马面之手而受到处罚,不料他只字未提,平静默然的脸孔上没有丝毫不悦,自然也不可能挂有欣喜的情绪。
良久,他打破冰冻似的僵局。
“很享受这种胜利滋味?”向来惜字如金的薄唇缓慢询问,即使语气平常,听在她耳里就是有讽刺嘲弄的感觉。
她停顿半晌,才不甘愿地道:“我没赢。”
“超过我所希冀的程度。”
“我连马面都打不过,更别提是四爷。”怜我冷冷提醒。他该不会忘了说过要她十一岁时与石炎官并驾齐驱吧?
“马面不是老四训练出来的,他是白云的手下。”阎罗话锋一转,“你知道今天比试的败笔何在?”
“急攻不守。”她早在方才打坐时就反省过自己的缺失。
“其一,气息不够稳,杂乱不堪,其二;身形俐落却忽略预测对手的下个举动,其三;手下留情,其四。”他一一点出她的弱点。
怜我不以为然地别开脸,他所指的前三项她都能接受,独独第四条她嗤之以鼻。虽然今天她无法熟记每一张与她交手比画的脸孔,但她却知道——他们都受过与她相似的严格磨练,甚至能与她称之为“家人”,所以她不可能也不会对任何魑魅魍魉使出全力。
阎罗凝睇着那张藏不住心思的脸蛋,虽然她仅仅十一稚龄,脸上的成熟神色却抹杀掉少女该有的如花娇柔及亭亭粉媚。她在他掌间,按着他所给予的型态塑造成他脑海中的模样——一个神似于他的影子。
但影子永远只能是影子,随着主人的脚步移动,不能产生丝毫反叛之思,并且要与他同生共灭!
“你别恼,我方才所说的‘其四’是我还未教导你的部分。不过,今天你败于马面之手,惩罚是不可避免。”他眸中闪过好笑的情绪,因为怜我脸上霎时挂上“看吧,我就知道”的防备表情。
“我要你接下一道阎王令。”如鹰鸷猛的眼神伴随着试探的意味。
“阎王令?”那是什么东西?她还以为他又要罚她挥剑或扎马步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