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璟伏在她胸前,低声地哭泣。
“一定要得到幸福……”
“嗯……”他除了发出单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被人爱着、被疼惜着,感受到了温暖,就算有再大的创伤和痛苦,也都会被一一抚平。
明月揽紧身上的男人,用言语、用行动,努力将自身拥有的爱传达给他。
这个晚上,在寒璟内心深处的最后一小块阴影,迅速地消失无踪,完全看不出曾经存在的痕迹。
皇宫——
午时,日正当中。
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在高大巍峨的宫墙内,来到内廷,没有惊动宫中的侍卫,甚至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们真的看不到我?”明月睁着晶亮的双眼问。
“你可以试试看。”寒璟见她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也跟着笑了。
说着,就见几名太监捧着物品正好经过,明月马上跑过去,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果然一个个都无动于衷。
“真的看不到我……”她伸手拍了其中一名太监的肩膀,对方回过头来,却什么也没看到,有些疑惑,接着又继续往前走。
“你想先参观什么地方?”他问。
明月沉吟一下,“在你去就藩之前,一直都住在宫里吧?”
“就住在端本宫……”
说着,周围的景物也都跟着转变了,寒璟已经带着她来到身为皇子时所住的宫殿。
她一路参观着跟其他宫殿大同小异的端本宫,接着又看到好多宫女和太监跟在小皇子的身后,小心伺候着,就怕有个闪失。
“你小时候也是像他这样,不管走到哪里,就有一堆人跟在后面?”原来电视里演的宫廷戏都很符合事实,并不夸张。
寒璟看着小小年纪却趾高气扬的小皇子,就像见到当年的自己。“每位皇子都是这么长大成人的。”
就见那位小皇子突然发起脾气,用脚踢身边的太监。
“我可以打他屁股吗?”明月脱下了只绣花鞋,作势要出手,对于这种仗着老爸是皇帝,就自以为了不起的死小孩,当然要好好管教了。
“就算你出手教训,也无法改变他的习性和命运……”他不禁失笑,赶紧把人拉走,“接下来呢?”
明月将绣花鞋又穿回去,“我还想参观……御膳房。”
“御膳房?”见她用力点头,寒璟抬起右手,周围的景物再一次转换,来到一处可以容纳数十人的大厨房。
两人就像旁观者般,站在门外看着厨子们忙碌不已、却井然有序的身影,而手边每一样食材都是用最好的。
“明明剩下的部分都还可以利用,却把它们丢掉了,真是浪费……”明月在每个厨子身边走动,看得手都痒了,“要是换成我,可以多做出好几道菜来……啊!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明月打算将来在京城经营一间没有菜单的食堂,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创举,既能发挥所长,又能赚钱,还能善加利用这些遭到御膳房丢弃的高级食材,做到不浪费,可说是一举数得。
“什么办法?”
“以后再告诉你。”她跃跃欲试地笑道。
寒璟也不急,她早晚都会说的,“那么接下来呢?”
“你呢?想去哪里?”轮到明月问他了。
他怔忡了下,“我想去……奉天殿。”
“那么就走吧。”
明月的笑脸让他鼓起勇气,不过眨眼之间,两人来到外廷,也就是皇帝每日上朝听政的大殿,有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那张就是俗称的龙椅?”她伸手指着高台上雕工精细的御座问。
“没错……”寒璟仰望着龙椅,再次站在它面前,心情却平静到连自己都感到不敢置信。
“来吧!”她牵起他的手掌。
寒璟一步步地跟随她拾级而上,最后来到龙椅旁。
“坐下来!”明月将他按在上头。
就这样,寒璟坐在这张曾经费尽心机,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御座上,双手握着两旁的扶手。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傻……
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加入争夺的行列,这两百二十年来,没有一日忘却野心和梦想,可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无论再等多久,人生也不可能重来……
他恨的人也早已不在……
那么自己又在恨什么呢?
明月站在一旁,审视着他有些苦涩、有些自嘲的神色,接着是恍然大悟,仿佛真正想通了,露出释怀的表情。
“你也坐下吧……”寒璟将她拉到身边笑问:“感觉如何?”
她扭了扭身子,似乎不是很满意。
“坐久了屁股会痛,靠背又离得太远,坐姿不正,很容易伤到脊椎,实在不怎么舒服。”
听完评论,寒更应发自内心地大笑。
“难道我说得不对?”
“不,你说得很对,确实很不舒服。”寒璟伸臂拥着她。
“然后呢?”明月嗔笑地问。
“旅行尚未结束不是吗?”
“那么就把它走完吧。”她的左手和寒璟的右手紧紧握住,手腕上那串有着天然纹路的老砗磲泛出祥和湿润的光芒。
他目光坚定不移的看着明月,作出了个重大的决定,“我会陪你走完这一世,在这期间,尽所能地赎罪,不再让人枉死,更不再让水患发生,只愿得到上天垂怜,让我和你能一起投胎转世。”
明月看着他,为了自己,愿意放下高傲和自尊,卑微地祈求着,那么她也要尽一份力量,“我也会帮你的。”
“就算喝下孟婆汤,我都不会忘记咱们的约定。”寒璟坚定是说。
“我也是。”这不是执着,而是因为爱。
“走吧!”他头也不回地和明月离开这座曾经充满着爱恨怨憎的皇宫,不再有一丝眷恋。
就从那天起,青河境内若还有地方尚未禁止河神娶妻的风俗,河神便会现身斥责惩罚,也会现身在相关官员面前,催促他们忙禀奏朝廷,进行青河整治疏浚的工作,几年下来,水患已经不再发生。
据说每次河神现身,身边总会跟着一名娇秀女子,自称其妻,渐渐的,各地的河神庙内,便多了一尊河神夫人的画像或石雕,香火更为鼎盛。
时光荏苒,五十年之后,迷信早已废除,也不再听闻河神和其夫人现身的事迹了,不过信众依然虔诚地供奉。
尾声
又过了二十年——
世居京城的赵家以经营布庄为业,三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唯一的儿子已经七岁,却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甚至出生时,也不像其他婴孩那般哇哇大哭,请过不少大夫,都诊断不出原因,让夫妻俩忧心忡忡。
“景玉,我可怜的孩子……”赵母含泪望着长相俊秀的独子,年纪虽小,个性却十分沉稳,不但能专心凝听教书先生上课,还会认真习字,完全不用别人操心,不过她宁可孩子不是哑巴,会叫爹娘。
见母亲潸然泪下,景玉用袖口为她擦拭,让赵母更回自责和难过。
“娘对不起你……”是她害得孩子一出生就带着残缺。
景玉望着伤心的母亲,有些内疚,于是牵起她的手,母子俩一同步出寝房,来到外头的院子,接着举起左手,指着一墙之隔的周家。
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时辰未到。
这是自己许下的承诺。
即便喝下孟婆汤,也无法令他忘怀。
“你是在说周家吗?”赵母猜测着他的意思,想到隔壁周家世世代代都从事米粮买卖,两家的交情也颇为深厚。
“自从周夫人确定有了身孕,你这孩子就成天往隔壁跑,是希望有个伴可以陪你玩吗?只怪娘的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来,无法再帮你生个弟弟或妹妹,让你一个人这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