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跟她生气吗?其实不气了。事买上,那当下确实很气,可事后回想,她也只是想帮她的好友罢了,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对林芝慧开过的玩笑是过火了点,即便他不认为林母发生意外与他的玩笑话有关,可中国人对这种事的确是敏感,他确实不该开那样的玩笑,也因此在得知林母生前罹癌、林芝慧背着极大的经济压力时,二话不说便对老板说他要帮林芝慧付一半费用;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指责他一顿,他面子上挂不住,又觉得她似乎在意林芝慧比在意他多一点,于是他火了。
张启瑞眯起深眸,问;“那你觉得我还在生气吗?”
“……嗯,你、你这几天都不见人,早上在医院帮林妈妈化妆时,跟我说话也是端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应该还是在生我的气……”
“这几天是因为很忙,要过年了,事情会比狡多。”这事很玄,也是他进入这一行才发现的。他发现一到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还有农历新年前后,公司总会特别忙,而忙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往生的人特别多,好像都约好要在这四大节日离开似的。像他方才就是在帮一个在医院往生的老人家做净身穿衣的工作,才忙列这么晚。
略顿,又解释:“至于你说的什么我端着一张脸,又什么冷冰冰的……拜托,小姐,你也帮帮忙,难道我在家属面前要笑咪咪?人家会以为我们这些礼仪师很不专业、很没礼貌、很不尊重丧家。”
也对。她看他那位女同事从头到尾也是没有笑容,还有那个礼仪师助理叫什么坤的那一个,也是面无表情的,原来那是为了体谅家属的心情——
“那你是不是气消了?”顿了几秒,陈以希突然弯身,做了个鞠躬礼。“对不起,是我没把事情弄清楚。我以为你不喜欢芝慧,所以不愿意帮她,却没想到你在更早之前已经先帮她垫了费用了。我、我早上看你帮林妈妈上妆时,好专业又小心,表情也很温柔,我觉得好感动,更觉得自己那样误会你很不对……你、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如果我还生气的话,你会怎么做?”
“嗯……”她想了想,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给我读十遍心经!”张启瑞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啊?”他好像很爱心经?
“早上你问我听见什么声音,现在换我问你,那你听见什么声音?”
“我……我、我听见有人跟我道谢,也跟你道谢,可是、可是……”想起早上那平空出现的声音,她脸色略转青白,深呼息后才道;“可是我没看见有人啊,但我真的有听到声音……”
张启瑞皱起肩。“你只有听见声音但没见到什么身影?”
“嗯,有听见声音,可是没看到人,所以感觉很毛。”现在想起可能自己遇上灵体,背脊还是一阵凉。
他敛眼默思几秒,道:“那是林芝慧的妈妈,她应该是在感谢你陪着芝慧。”
“你有看到她是不是?”她睁大乌眸,两手紧抓他手臂。
“嗯。她看上去过得很不错。”张启瑞扫了眼她紧抓自己臂膀的手,淡点下颔,又说:“所以我才说要多读心经,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往生者若已心无置挂碍,对人世没有执着,就不会在阳世流连徘徊。那些会在阳世徘徊不去的,都是对这人世还有不甘、不愿的。她妈妈一直没出现,那很好啊,我不懂为什么你会那么坚持要我去和她妈妈接触,她在那边一定过得好好的,我干嘛去打扰?她不托梦给她女儿,可能是希望她女儿能放下对她的依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阴阳殊途,何必因为自我的留恋而去干扰对方?还想要观落阴!”
“我只是觉得芝慧好孤单,她妈妈走了,她就只剩一个人了。她不像我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张妈妈、启惟哥和你,看她那么想念她妈妈,我才想要帮她什么嘛……”
他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只是当时很气恼她对他的误解。“帮忙也要看自己的能力不是吗?而且你也没为我想过,要是她妈妈的灵体不是那么友善,缠上我怎么办?”
“我、我知道了嘛,早上……早上明白那种感受了……”经过早上那个特殊的接触,虽知道对方是好意,却也的确令她感到害怕。她总算明白了为何那晚他会说出“还是你以为跟灵体接触很好玩?或是你觉得我很乐意看见那些你们看不到的?”那样的话来。
见她眼神有些不安,张启瑞想起方才喊她时她那吓了一跳的反应。
“陈以希,你会怕?”
“啊?怕什么?”
“鬼呀。”
“嘘嘘嘘!你别讲啦。”陈以希踮足,捣住他嘴。
他拉下她手心。“为什么不能讲?”
“我听说半夜讲那个字,会把他们引来的……”她小小声地说。
她果然是怕的。
张启瑞瞪着她。“你哪听来的?如果是那样,那么一堆人在半夜讲鬼故事,不都引来一堆在旁边?根本没这种事,别自己吓自己。真要说,我眼前倒是有一只胆小鬼。”话说完,把她的手从她外套口袋里掏出,握在自己掌间,往另一头走。“走了,我载你回去。我明天白天有假,再送你过来上班。不过明晚我值班,你得骑车回去。”
本来还带凉意的手心被他握住,热度腾升,陈以希看着包覆自个儿手心的大掌,再觑他眉眼温柔的侧颜,知他气消了,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改勾住他肘弯,几乎半边身子都贴在他身侧了。
张启瑞侧畔看她,盯着被她紧抱住的手臂,问:“你干嘛?发春啊?”
她瞋他一眼。“你才发春!”一拳打在他腰侧。
他夸张地唉唷一声,朗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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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也把衣服洗了晾了后,张启瑞准备上床就寝时,房门响了两声。
“启瑞,你睡了吗?”是陈以希的声音。
他拉开房门,就见她长发散着,有些凌乱,身上睡衣也略皱,怀里抱了个枕头,应当是在床上躺了一会,不知为何又起床吧。
“你还没睡?”他让她先洗澡,之后他澡洗了衣服也都洗好晾好,没道理她还没睡着。
“嗯——”陈以希看着他,一脸为难。
“干嘛摆这种脸?”
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的床铺。“我觉得……你的床满大的。”
抱着枕头敲他房门,又这种表情……张启瑞眯了眯眼,问:“你要跟我睡?”
被猜中心思,省去不知奏何开口的麻烦,陈以希心喜,点头道:“嗯嗯嗯!我想跟你睡,可以吗?”
“这么猴急想爬上我的床?”他俯脸,故意把话说得暖昧。
男性热息袭上她脸容,她意会了他意思,面皮一阵暖烫,忙摇着头说:“不是啦!我、我不是想跟你做什么啦!我是、我是……”
“啊,看来你真的很想跟我做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我没跟你说我想跟你做什么,你倒是自己先说你没想跟我做什么。”
“啊?”绕口令啊?
她那瞠大乌溜溜眼珠子的模样实在傻得可爱,张启瑞禁不住笑了声,将她拉进房里,阖上房门。“不敢一个人睡?”
“……嗯。”她有些无辜地瞅着他。
他挑眉。““怕鬼?”
她皱起秀气的眉心,点头。“对、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