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练凡忽地张开眼。
“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小弥赶紧揩去滑落的泪。
“那件牡丹衣袍……我还没缝好……”只剩一只袖子,她还特地带到北场去,可惜没有机会缝制。
“我帮少夫人缝吧。”
“不……我缝,你去帮我拿……”那是要给相公的惊喜,所以她一直躲在玲珑阁里偷偷完成。虽说他已经见过那块布料,但他从没问起……要是到时候,他看到成品,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光是想像,她就好开心。
“好,少夫人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小弥应了声,开门出去,和徐知恩低声说了些话,便阖上门。
练凡闭眼等待着,却听到一阵抢怪的声响,力乏地张开眼,惊见床边的书架裂开一条缝。
她疑惑地眨眨眼,再仔细一瞧,缝隙越来越大,甚至从中走出一个人——“年爷?”
玉府大厅里,弥漫着吊诡的静谧。
艾玉叶坐在主位上,面带忧愁,站在身旁的玉巽之紧握着她的手,安抚着她。
当中最突兀的便是坐在圆桌边,好整以暇品茗的白发老头。
“大哥,这位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于轩。”
玉衡之踏进厅里,玉巽之随即迎上前来,白发老头这才抬眼,和他对视。
他脸色凝重,也不啰嗦,开门见山说:“请你过来的原因,相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所以……我现在只想问有没有什么解决之道。”
“没有。”于轩也够爽快,两个字彻底将他打进地狱。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玉衡之恼道。
他想尽办法把人从入烽城给找来,却给了他这样的答案,他无法接受!
“你和她圆房了吗?”于轩问。
玉衡之怒瞪着他。
“那就是有了。”他双手一摊,无奈笑道:“一旦圆房,两人缔结的姻缘更是切不断。这事情打一开始,我就说过,事已至此再找我来,又有什么意义?”
厅里,瞬间静默。
隐隐约约,只听得见艾玉叶掩嘴的低泣声。
“娘……”玉巽之轻声安抚着。
“我没有想过他们会相爱……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自责极了,无法原谅自己。
当初,她是抱着为衡之着想的念头,才千辛万苦找到练凡,却没想到两人会日久生情。
玉衡之沉默不语。
如今再来讨论谁是谁非,都已于事无补,重要的是——“当初,你既然能够算出我和我妻子之间是此消彼长,那么,我相信应该还是有法子可以补救,就算无法完全解除命盘纠缠,但至少可以减轻一些。”
“玉当家,老实告诉你吧,你和尊夫人的命盘本不该相连,一旦结为夫妻、拥有夫妻之实,这此消彼长之气,就会纠缠到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他震愕道,缓缓看向掩面哭泣的二娘。
所以她早知道有这种可能,当初才会要练凡别和他圆房,可是他却因为想要独占她,想要反其道而行而……以为是保护她,结果却是害了她?!
“你的命盘注定英年早逝,但却因为迎娶了尊夫人,命盘逆转,转祸为福,就只难为了尊夫人,恐怕……是难逃死劫了。”于轩叹了口气。
“不可能!”玉衡之冲向前,揪住他的衣襟。“一定有破解之道,说!”
他不接受,无法接受练凡竟要代他而死!
“大哥,你冷静一点!”玉巽之赶紧架开他。
玉衡之瞪着他,那目光像要噬人般的狠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如果知道会害死练凡的话,打一开始你们就不该让她接近我!你们有机会阻止的,为什么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才让我发现真相!”
艾玉叶泣不成声地说:“我以为依你的性子,是不可能接受她的……”
玉巽之听了浓眉也攒得死紧。
“那是你以为!”玉衡之声嘶力竭地大吼。
“大哥,娘也是为了要救你!”
“为了救我而牺牲练凡,那也等于是要我的命!”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她太过大意,忘了千算万算,唯有人的感情无法计算。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他身形踉跄,恐惧在心底扎了根,遮掩所有光线,让他在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
“大哥,娘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救你,为了救你,甚至要背负一条人命,她的心里并不好受。”
玉衡之无力地闭上眼。
二娘的想法没有错,他确实不容易轻易接受一个人,如果他知道有这么个法子可以救自己,也会自私地这么做,可是,会命运弄人吧,爱上了练凡……他爱她,却得眼见她代自己而死……
他爱她,却即将害死她……
徐记恩闻言,不由得垂下头。前几日,主子回府后,他才知道这么多年对二房的误解,全因为年盛中从中挑拨,而他向来不屑的少夫人,竟是主子的救命恩人。
这一点教他汗颜,愧疚极了。
厅里,突然静默下来,好半晌,于轩才沉吟道:“要法子,有两个,但我不保证有效。”
“说!”像是抓到浮木,玉衡之急切地问。
“休妻,将她改嫁,你再另娶他人。”于轩直视着他。“先斩断姻缘,也许命盘上不再相抵纠缠,会出现转机。”
“第二个法子呢?”
“不是第二个法子,而是将她改嫁后,送到远方,离你越远越好,如此一来,也许两人可以互持一半病体,但至少相安无事。”
玉衡之顿住。
“如果这两个法子不接受呢?”
他爱她,没将她留在身边,他就无法安心,如今要他如何休妻,甚至还要她改嫁……更遑论是将她远远地推开?
她正病着,他怎能不在她身边?!
于轩笑睇着他。“那你就等着为她收尸。”
“那如果我杀了自己?”
“那就一道合葬吧。”
命盘既动,就算他伤了自己,也已是无力回天。
玉衡之目眦尽裂,双拳握得死紧,脑袋慌成了一片,外头却传来小弥的喊声,“大爷,少夫人被人从房内的暗道给掳走!徐管事追去了,要我赶紧通知你!”
他一顿,黑眸酿血般地眯紧。
“年盛中!”他怒声重咆。
第十五章 主啊,相公真的不要我了
一行黑衣劲装的男人,沿着翠呜水榭的暗道,疾步而行。
而带头者,正是年盛中。
这暗道,听说是前代当家为了方便溜出去玩而开凿的,身为玉家的总帐房,他自然知道它的存在。
毕竟,在玉衡之还小时,他们也曾从此暗道溜到外头玩乐。
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再走这暗道,竟是为了掳走练凡,向玉府要赎金。
“年爷,这女人人是怎么回事,完全没反应像是死了般……”后头扛着练凡的男人问着。
“擎天,放心吧,她只是病重,方才我探过她鼻息,还有一口气在。”年盛中快步走着,眼看入口已经逼近。
“是吗?”黎擎天有些怀疑,但还是加紧脚步跟上。
“到了。”一到出口,年盛中微推开门,蓦地一顿。
“把人给我放下。”
玉衡之拄着长剑,就站在门前,后头还站上不少颐亲王派守在玉府的侍卫。
徐记恩和玉巽之已躲在门的两侧,等着趁他不备,将他拿下。
“没那么容易。”年盛中一把将练凡拽进怀里,让玉衡之投鼠忌器。
玉衡之瞅着面罩死气的妻子,她没有反应,像是昏厥,亦像是……那股死亡的味道,如刃般刺入他心底,教他踉跄了下,闭了闭眼,他长剑直指年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