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记恩眼角抽搐。“既然少夫人都已决定好了,那又何必问我?”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嘛。
“我当然得跟你说一声,因为徐总管可是统管这个家的人。”练凡笑嘻嘻说:“而且我知道,徐总管人这么好,一定会答应的,对吧?”
徐记恩听着,哭笑不的,突然发现她真的极有可能是年盛中怀疑的高段眼线。
“那就依照少夫人的意思。”他摆摆手,算是答允了。
“小弥,走吧。”练凡笑眯眼,拉着贴丫鬟往门口走。
但才踏出门槛,小弥又犹豫不决地看着她。
练凡打量她半晌,轻呀了声,发现声音太大,赶忙压低声音问:“你身上是不是没有银两?”
人情世故她是不太懂,但还不至于傻到以为出门在外不需要钱。
“是。”小弥羞惭地垂下脸。
她最说不出口的,就是这件事。
爹生病,大哥前来其实就是要救急的银两,可是她签的是终生契,早已银货两讫,和其他的下人不同,她没能领年饷或月饷。
“那该怎么办?我身上也没银两……”练凡想着,看着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摇头晃脑想着法子时,却瞥见她的影子头顶有件东西不断地晃动,这才想起,她今天把二娘送的金钗戴在头上。“有了,这个可以卖点钱吧。”
小弥怔愣地看着她把金钗取下,搁在她手中。
“少夫人,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把金钗交给我,要是我骗你的,你该怎么办?”她其实不是要她把身上的东西给她,而是帮她跟徐总管借钱……但就算借到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因为她这辈子注定要老死在玉府。
而少夫人,竟想也不想地把金钗交给她……小弥咬着唇,眸底的泪水不断地滚动着。
练凡微微勾唇,“小弥,你骗我了吗?”
“当然没有。”她急声道。
“那不就好了?”
小弥闻言,泪水忍遏不住地滑落。
直到现在,她总算确定,这个人是不存半点算计的对人好,不是傻,只是太过纯真善良罢了。
“可是……我不能拿少夫人的东西。”小弥将金钗交回她的手中。“这是艾夫人给过门媳妇的见面礼,是不能典卖的。”
她不希望害她在府里待不下。
“可是……”
“刚刚不是很赶,现在杵在门口不动,是在演哪出?”
身后传来了一道凉讽声,练凡蓦地回头,像是见到救星般,开口便道:“徐总管,你可以先借我一点银两吗?”
徐记恩闭了闭眼。真是会找人麻烦,一下子要替小弥告假,一下子又要向他借银两……她以为这里是哪里?玉府的规矩怎能被她视为无物?要是他再答允她,往后他要如何管理府里的下人?
“这件事……”
“拜托,求求你,我知道徐总管人最好,最看不得别人受苦……求求你了,我一定会好好地感谢你,赶紧把钱还给你。”练凡双手合十地央求着。
听她左一句人最好,右一句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徐记恩感觉自己像是硬生生挨了两记巴掌,仿佛他要是不肯借钱,就是猪狗不如……无法抢得先机的结局,就是整个气势弱掉,只能悻悻然地撇唇道:“少夫人不需要跟我借,只要上帐房,每个月都能领五两银子花用。”
“五两银子?”练凡低喃着。
她没有金钱概念,不知道五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也不知道够不够小弥的爹看大夫。
“少夫人可别嫌五两银子少,那已经够一般人家三个月的花用。”瞧她像在盘算什么,为免她狮子大开口,徐总管把话说在先。
虽然以她玉府少夫人的身份来说,五两的月银确实嫌少,但大家心知肚明,她名义上是主子,然而实际上,只是被买进府的冲喜新娘,可以月领五两银子,要偷笑了。
“那……你可不可以先借我,待会我再去帐房领银两还你?”练凡笑得有点腼腆。
她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问题是现在正着,她不想再跑帐房,况且她也不知道帐房在哪。
徐总管脸皮抽动,开始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因为当她摆出可怜兮兮的笑时,竟隐隐勾动他的恻隐之心……他奶奶的,爷儿不是说,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啃了?为什么偏在这当头冒出头?
“我身上只有三两银子。”徐记恩啧了声,取出怀中的锦囊。
练凡转头问小弥,“够不够?”
“够,太多了!”小弥这才发觉,原来她是打算把月银全都给她。
“不够要说喔。”练凡接过那三两银子,全数交给她。“家里缺什么,要跟我说,最重要的是,药材要用好一点的,知道吗?”
徐记恩不敢相信,她竟然大方地给了个丫鬟三两银子。
小弥泪水不受控制地啪答啪答掉。“少夫人……谢谢你……”原来这天底下,是真的会有人不求回报地待别人好。
“小弥,不哭,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练凡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没事的,一切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小弥哭得不能自己。她哭,不是因为太忧爹的病情,而是因为她待她太好,她们相处的日子如此短,她还欺负她,可她却没搁在心上,甚至还主动帮她。
有生之年,她一定会好好地侍奉她,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小弥暗暗起誓着。
“好了,要走就快走,记得天黑之前要回来。”徐记恩翻了翻白眼,催促着。
“明天早上再回来吧。”练凡试着讨价还价。
“没得商量。”他大眼一瞪,犹如大将军般怒颜生威。
练凡扁起嘴,反倒是小弥安慰着她,“时间很够用的,少夫人,你管我,我一定会赶紧回来。”
“不用太赶没关系,慢慢来,不急。”
听着她那种说词,徐记恩差点要吐血。果然是个村姑,根本不懂规矩,竟宠着下人,改天要是被骑到头上去,也是她咎由自取。
目送小弥离去之后,练凡才回过头,干笑道:“那现在是要去帐房了吗?”
“要是少夫人方便的话……”徐记恩说着,突然瞥见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接近,忙不迭迎上前去。“卫大夫,你可总算来了。”
“他又染风寒了?”男人提着一口药箱,脚步未停的问着。
练凡却是瞧得双眼发直。
那人长发束起,身穿月牙白锦袍,五官极为秀美,竟有种雌雄莫辨的美。这里的人……为什么每一个都长得好有型、好漂亮?
“是啊,这两天咳得严重,胸口闷得难受,吃了药也不见改善。”徐记恩态度恭敬地领着他往翠呜水榭主屋走,完全把少夫人给抛在脑后。
但练凡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连忙跟上追问:“他病得很重吗?”
徐记恩用眼角余光除睨一眼,没睬她,反倒是卫子礼停下脚步看她一眼。
“她是谁?”
“她……”她竟还傻愣愣地跟过来。面对卫大夫的询问,徐记恩压下火气,托实道:“她是二房自作主张替爷儿迎娶的妻子。”
卫子礼扬眉,低笑着。“他那身子能成亲吗?”
话说得隐晦,但徐记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二房的主意,爷儿根本……”顾及少夫人在场,他没把话说白。
卫子礼没再搭腔,摇摇头,迳自往翠呜水榭主屋走。
其实他不需要人带路的,因为玉府就像他另一个家,他已经走了十几年。以往是师父带着他来诊治,而打从师父仙逝之后,他都是独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