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该来的。
他不该涉险去到“白泉飞瀑”,不该见到她那样难堪的一幕……他知道了吗?关于她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吗?
不敢再看,她闭起双眸,觉得自己无比肮脏,倘是可以,她不想面对他。
赤身裸体的男人将半裸的她抱进一处民家,跟着将她放在暖炕上。
炕上还铺着厚厚垫子,垫子里塞的是乌拉草,紫鸢能闻到那草香,一时间,她思绪飞掠,记起那溪谷上的水帘洞,洞中有蒲草软垫,草的土腥味总如此温暖,不管是北边的乌拉草,抑或是南方的蒲草。
她不经意微勾嘴角,泪水从垂睫底下渗出。
一只大手靠近,粗糙指腹为她拭泪,她咬唇,身子无法挪动,螓首却闪避般侧了侧。
她执意不再看他,若非,她会见着燕影混合狂暴怒气的惊痛神色。
他的怒火绝非对她,而是在白泉飞瀑上看到的那一幕。
她遭受凌辱,受虐、受伤,他气的是自己,竟不能护她周全,更气自己不懂当机立断,既上“白泉飞瀑”探查,就该耐性子等着人家回巢,他就一直守住那里,也不会让她出这般祸事。
收回替她拭泪的手,握手成拳,指节绷得剥剥轻响。
片刻过去,紫鸢听到他离开炕边、忙进忙出的声响。
她勉强转过脸容,悄悄掀睫,见那高大男人已套上衣裤,是山居村民们寻常的穿着,而非鸠衣劲装。
他刚搬进一个大盆子摆放,此一时分,有抹矮壮的影儿在窗外探着,那人扬声嚷道——
“燕大爷,你回来啦?咱蒸了一大笼椿萱馒头,夹了点肉末,这篮子馒头给你尝尝春野鲜味儿。”
她见男人推开门,接过篮子,有礼却略显僵硬地道谢。
她还听他对那矮壮妇人说——
“牛大娘,能否借您家灶房一用?我想烧些热水让我娘子净身。”
妇人惊喜扬声。“燕大爷寻回自个儿媳妇儿啦?”
“嗯……是,我找到她了,只是她身子有些虚弱,打算让她待下将养几日,再带她回南边。”
“那好那好,咱帮你看顾媳妇儿,这些天就让咱大显身手,料理些好东西给小娘子补补!”
“多谢大娘。”
“谢啥儿谢?上回咱家大牛险些出事,还是你给化解的,是咱该谢你,再说了,这处土泥矮屋原是给咱家老二小牛子备着的,让他以后娶了亲,跟媳妇儿一块儿住,可他离开北冥,如今在中原什么……什么两江那儿做生意,也甚少回来,这矮屋就空着了,你来借住,还给了一笔银子,推都难推,咱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呵呵笑,嗓声欢快。“现在可好了,刚巧能跟猎户们买些好东西,帮燕大爷家的小娘子进补。”
“那……那就……多谢。”
“款款呀,别再一直谢啦,呵呵呵,咱去帮你起灶烧热水。”
此处仍在北冥十六峰境内,紫鸢听着他与大娘对话,显然他在这儿已住过一阵,他出南蛮办事,结果是往北冥而来,果然针对她吗?
rou体受折磨,犹能稳住,但心志受折,底细全被挖出,那些最污秽难堪的事尽数摊开,她觉得某部分的自己已支离破碎,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不知怎么对他。
再次合睫,昏茫躺着,她脑中一再回溯,回想白泉飞瀑上的种种,此时男人走回炕边,开始察看刺入她咽喉与两边锁骨的发针。
“会很痛,忍住。”燕影低沉道,随即出手取针。
先锁定锁骨上的两针,他动作迅捷,不可思议的俐落,针一起,紫鸢身子本能地颤抖,试图抵挡突兴的疼痛。
然痛未消止,取针的举动需一鼓作气,当她咽喉那根发针被挑勾拔出时,被滞于喉处的沉闷感往口鼻喷冲,她瞬间剧咳,猛地呕出一口血。
微微痉挛的身躯被男人抱住,他臂弯强壮温暖,搂抱她的方式仿佛她是小娃娃,需要被密密拥着,抚背、抚发,安抚着才能入眠。
想推开他的,但舍不得,也没那个力气。
片刻过去,她咳声渐止,拔除发针所造成的痛已缓和许多。
她试了几次才磨出声音,艰涩嗄语。“……凤主说,你……你出南蛮办事……你到北冥来,上‘白泉飞瀑’,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燕影答得干脆,目光深邃,以指腹为她擦拭唇下的血。
紫鸢又是一颤,不看他,下意识闪避他温柔得几可碎人心魂的举措。
“你不该来的。”她语调转冷。
“我早该去。”
他坚定的回应让她一时间无语,一会儿才又寻回声音。
“……羽姬……她……飞瀑上的事,后来怎么样?她……她在哪里?”
“她被我弄瞎双目,一名少年拖她坠落飞瀑,连带也拖你下去,我攫住你,带你来此。”他三言两语交代结束,明摆着不想跟她多谈此事。
紫鸢脑中一闪,记起那名少年,也隐约记起那事态的转变。
她眉睫忽扬,神情显得焦急。
“那少年……他、他掉下去了?他很虚弱、极危险,怎能……怎能任他掉落?”
“我只管你,管不了旁人生死。”燕影对她既痛又怒、既怜又恼。
瘫在他臂弯里,半裸的她就如一只落了巢的雏鸟,苍白虚弱,眸中的光淡得快要隐去,都伤得这般模样,还有心思管别人?
他首要在意的就是她,仅有她而已,金羽姬和那少年是生是死,待安置好她之后,他会再行查明,只是她如此轻忽自己,且对他明显闪避,实让他心痛之余又……满嘴不是滋味。
岂料——
紫鸢再次敛下眉睫,徐声道:“我的生死,也不劳阁下操心。”
燕影只觉眼前一片黑,气到喉头微甜,都快吐血。
察觉到她想推离他的胸膛,这一瞬间,他真有股野蛮念想,想把她揉得碎碎的,吞进肚里了事。
但,事实上是搂得太紧怕弄疼她,顺她的意放手又极度不甘心,结果就是狠狠紧搂一下,唇往她发心上重重一亲,这才放她躺回炕上。
“你的生死,我管定了!”
撂下话,他转身离开。
见他离去,身影消失在眼界中,紫鸢已稍能挪动的身子不禁又蜷曲起来。
觉得冷、觉得累、觉得羞耻,觉得……想哭……
第9章(1)
热水很快备妥,燕影撩高袖子,一桶一桶从牛大娘的灶房提进矮屋。
大盆子里已先注进一些清水,再加入热水直至七分满,矮屋里于是冒开小团小团白雾,漫漫飘浮,在这春寒料峭的地方,看起来格外暖和。
察觉男人朝这儿望来,紫鸢偏过脸躲开,身躯仍维持虾状的蜷缩姿态。
喉还疼,却禁不住咳了两下,结果唇舌也疼了,口中的伤多是自个儿咬破的,当时她被……被……一直咬紧牙关强忍,弄出太多伤。
她陡然一颤,因男人将手探进她颈后和膝窝处,将她打横抱起。
“我不……”紫鸢蓦地声弱。
她不要什么?
不要抱她,不要他再来亲近她,不要为她做任何事……是这样吗?
然而现下啊,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他,没他援手,她怕是连下炕的力气都没有,能怎么拒绝他?
燕影根本不理她说没说话,即便听到她细弱的拒绝,也过耳不闻。
他将她放进大盆里,然后才解开她打在腰间的红纱结,有些已纠缠难解,他只得徒手撕裂。
当那具莹白女体在水下若隐若现,见她闭眸,偏开脸,螓首无力地靠在盆沿,而她在水中又一次曲起双腿,像怕被看尽、被欺辱,藕臂想环紧双膝却不够力气,这样的她,不仅身躯受伤虚弱,连心亦脆弱无比,燕影看得直想狂啸,气海又一阵纵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