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被雷击到。
但她不敢说出心中的假设,因为她觉得这太荒谬了。
“别开玩笑了,萧迦还只是个孩子。”她强笑道。
“孩子?在宫外或许是孩子,但在宫内成长,耳濡目染的尽是互相毁谤排挤、争权夺位的事情,他早已不是孩子了。”
萧遥挑眉。“你胡说!你又不认识他。”
“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赤多妖跟随在他身边这么多日子,忙进忙出,他所看到的、知道的,要比我多得多。”东野鸿一顿,“难道这么多天里,你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或是任何让你起疑心的事吗?”
这句话,像电光石火般撕开了她的记忆。她猛然想起来在萧山的府中听到的那一段诡异对话——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办得到吗?”
“要办大事,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人。”
“不过是拉拢几个乌合之众。”
“可不只是乌合之众,还有你想不到的大人物。”
“大人物?能有什么大人物……是他?这怎么可能?”
难道,那个让萧丛飞得意,让萧山惊呼的大人物,竟然是萧迦?而萧丛飞以萧迦的人身安全来威胁她的举动,只不过是萧迦故布疑阵而已?
这怎么可能!那个在她回到陵都之后,最先对她敞开怀抱,笑着一直尊称她皇姊的男孩子,如今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深沉阴险的算计?
“你心中的谜,也许可以让一个人来替你解答。”东野鸿对着车窗外说:“赤多妖,萧山过来了吗?”
“已经带到马车外了。”东野鸿朗声道:“萧山,如今这步田地,你该知道你已无路可走,若还想保住你家人的性命,记住,说实话。”
外面响起了萧山那苍老而哽咽的声音,“是,罪臣知道。陛下还记得罪臣曾经和陛下说的话吗?罪臣真的没有害陛下之心。”
“我明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萧丛飞的手里?”
“当年先帝并非病故,而是……被萧丛飞毒死的。”
“什么?”萧遥愀然变色。
“那时,萧丛飞在户部主事,贪了一大笔赈灾钱粮,陛下知道后非常震怒,要严惩他。他提前得到风声,找到我,让微臣和他一起……是罪臣一时胡涂,轻信他的一些鬼话,成了帮凶。”
她浑身发冷,牙齿打颤。“那,你们为何找我做皇帝?”
“萧丛飞说,如果陛下死后是四殿下即位,难免要立护国摄政王,他不够资格当摄政王,又怕权力旁落,于是怂恿其它皇亲先找您回来顶这个位置,这样既不至于让旁人对陛下之死起疑心,而且您是一个女流之辈,易于控制,所以才……”
萧遥的身心像是掉进了冰窖,多年来心底的疑惑终于在今日得到解答。可是,萧迦那时候还年幼,怎么会牵扯其中?
“后来四殿下知道这件事,找到萧丛飞,说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还要重用他。因为陛下您挡了路,四殿下想拿回原本属于他的江山,就需要萧丛飞的帮忙,再后来……”
不用再说下去,她都明白了。
猛地挣脱东野鸿的手臂,她跃出车外,大声对前面喊道:“萧迦,你若是想杀我这个皇姊,就来吧!”
萧迦今日换了一身戎装,神情冷肃凝重,看到她忽然跃到眼前,竟惊了下,然后神情如僵石般沉声道:“皇姊,你都知道了?”
望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皇弟,萧遥惨笑道:“这片江山本该属于你,原本我想回到北陵之后就逊位于你的,没想到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将我置于死地,却不过是为了和我原想的同样结果。萧迦,你该和我明说的。”
他惨白了脸色。“皇姊,你不要误会。我虽然要争得北陵,但并非想置你于死地,我只是怕你和东野连手……”
“我若嫁到东野,对北陵只有利无害啊。”她觉得整件事太荒谬了。
“这只是你的想法。”萧迦用手中之剑指向她身后的马车,“东野鸿,你以为他就是个君子吗?身为君王,有谁不想扩张领土,有谁不想一统四海?东野族向来野心勃勃,他勾引你,为的只是要得到北陵,想让整个北陵都做你的陪嫁!”
“既然如此,那么……”萧遥沉重地抬起手,扯下脸上的面纱,让苍白绝丽的脸暴露在火把之下,脸上那个殷红的囚字也红得更加凄美。
“东野鸿,”她对着身后那辆马车清清楚楚地道:“你出来。”
车帘掀起,东野鸿叹着气走下来,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问:“我的女皇,叫我做什么?”
萧遥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嬉闹神色,她郑重其事,甚至是深沉凝重地盯着他的眼睛。“东野鸿,你看看现在的我,和我脸上的这个字,我曾告诉过你它的来历。”
“那又怎样?”他挑着眉,“你怕我因此就不要你了吗?”
“你已经要了我,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更何况你我击掌盟誓,曾经许诺今生无悔。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以为你真的做得到?”萧迦努力不让自己的惊惧溢于言表,“我北陵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我们不仅有英明睿智的萧氏一族,还有勇猛善战的赤多大军。”
东野鸿冷哼一声,“真是好笑,只怕是有好吃懒做、坐吃山空的萧氏一族,和心志不一、早晚分裂的赤多大军吧?”
萧迦脸色一变,没想到他看北陵的内部问题竟然看得如此透彻,一针见血。
“鸿,回来。”萧遥在马车里高声呼唤。
他笑了笑,眼睛还是盯着他。“她在为你求情。你的这位皇姊对你实在是仁至义尽了,虽然她说不再做北陵人,虽然她也看透了你的为人,但还是忍不住要为你求情。”
“你敢杀我吗?”萧迦咬着牙问。
“杀你?有何不敢?”他依然笑着,“只是,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杀你,脏了朕的手,又会伤到朕心爱的人。所以朕放过你一次,但,这是最后一次。记住,现在的北陵不是东野的对手,你若是明白人,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勾起朕的怒火。有本事,十年之后,等你羽翼丰了,再和朕正面交锋!”
见他转身要走,萧迦讷讷地叫了声,“哎,你……”
“怎么,还想再射一箭吗?”东野鸿抬起手,手中握着的是从他手中夺来的弓箭,两手一扳,原本结实的弓箭应声断裂。
“我不是……”吞吐了片刻,他含含糊糊地说:“皇姊她一生命苦,你要待她好点。”
对于皇姊,他的心情很复杂。他能感受她对他的疼爱,但在知道皇姊原本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之后,妒火与怨恨渐渐吞噬了他的心。
尤其在知道她竟私自到东野,与东野皇帝牵扯不清,极有可能将本属于他的北陵拱手送人时,更加让他决定要回北陵皇位!
但真的到了两人必须从此分离,难再见时,他不禁想起皇姊曾对他点点滴滴的好,心中百转千回,但已走的路无法回头了。
东野鸿讶异地看他一眼,才笑道:“这是当然。”
回到马车上,一只冰凉的手立刻握住他的手,萧遥满是忧心的眸子凝视在他身上。
“去了这么久,都说什么?”
“你是怕他威胁我,还是怕我威胁他?”东野鸿撩开她脸上的散发,看着那个红字,忽然低下头,在那字上印上一吻。萧遥全身一震,不明白他这个举动的意义。他小声说:“从此以后,你的这里有我的烙印,你就是专属于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