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你说得是,这一切全是我不对……”他要早说,她也不会这样对待他了,明明就是他自个儿要把秘密藏起来的嘛。
他仍是余火未消,“还有呢?”
“对不起。”轩辕如相歉疚无比地弯下身子,不住地朝他鞠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与她相处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头一回见她对他低头,盛守业承认,这等报复的畅快感,他不知已盼了几个年头,可他却没好气地发现,与其让她满心畏惧或是怯缩害怕,他情愿要她的笑,或是她心满意足的模样,哪怕她老是对他亮出拳头。
他怎会对她心软到这等程度?就算是溺爱也该有点分寸,愈想就愈唾弃起自己的他,用力地哼口气。
“算了,爱上了就爱上了。”他绝对是妖界最蠢的蠢妖,赏他十座忠贞牌坊一点都不为过。
“感谢你的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轩辕如相如释重负地低吐出一口气,再频频对他点头道谢。
他抬起她的脸庞,“哪,我承认我是对你撒过谎,亦曾伤了你的心,可我的出发点全都建立在我的誓言上,不要忘了,当年可是你拿刀强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非得娶你过门不可。”
明亮的日光,穿过枝极洒落在盛守业的面上,她定定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和这张打小就把她迷得昏头转向的脸庞。“你真是狐家两百年才血脉重现一次的血脉。”怪不得她不记得她有救过什么小男孩。
“嗯。”他低首看着她又乱穿的衣裳,手痒地帮她把衣裳给穿正过来。
“那你究竟是人是妖?”
“我是半人半妖,在我身上,既有人间的凤家血统,亦有狐妖的法力,我是术士亦是狐王。”他边说边以指梳理起她的乱发。
在他为她编起发辫时,轩辕如相习惯地侧着头让他编著,当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耳垂之际,她像是清醒过来般,愣愣地瞧着他们两人不知是在何时已建立起的这等默契。
完蛋,她真的很习惯。她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去习惯一个男人?
盛守业徐徐抚着她的脸蛋,“在花楚拿回了我被你镇住的妖力后,你可知,我为何还留在人间而不返回妖界?”
“因为你的誓言?”不就因为这样吗?
他苦恼地瞪着她这颗顽石,“你就是这点不懂,也老用这点折磨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和你这孤身一人就可活下去的呆子不同,我懂情也懂爱,我想要好好的付出我的爱,也希望有个人能留在我身边好好地爱我一辈子。”他还能为了谁?不就是为她而已?偏偏她就是狼心狗肺了些。倘若爱是可以衡量的话,他不知他的爱究竟该算是山高还是海深,他只知,他恨不能将她吞下腹收藏着,不让他人分享她的任何一分美丽、她的每一道笑容,就是因为太珍贵了,所以才格外地小心翼翼,所以才不愿与任何人分享。他多么渴望,能有一双羽翼能好好地守护着她,多想要将世上一切的美好全都捧到她的手心里交给她。
可她呢?她就只会歪着脑袋,然后同他说她听不懂。
盛守业慎重地再对她说清楚,“我的爱,就是这么全心全意,就是这么死心塌地,我从来不想当个只能抱着遗憾度日的人,因此哪怕再不可能,我都会努力将它化为可能。”
“但我是……”看在自尊的份上,轩辕如相抗拒地想开口。
“我说过很多回了,我不在意你是男人或女人,我要的只是你而已。”他弯下身子,与她眉眼齐对,“你若仍是想逃离我身边的话,那么,我允许你逃,但你若不逃的话,请你不要再漠视我的真心了好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不顾一切地爱上你,真的是一种错吗?”
造成今日这一切的轩辕如相,紧闭着唇不发一语,为此,盛守业叹息地拍了拍她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灵光点的脑袋。“倘若我能在你的人生中占上一席之地,请你,偶尔也为我想想行不行?”
几乎要蒙去了视线的强盛风雪,像是女郎的裙摆,在风中放肆地狂舞,将盛家一晕宅妆缀成一座冰雪女王的冬日行宫,困住了刻意不理睬人的盛守业,也困住了满心愧疚的轩辕如相。隔着庭院里的风雪,住在客房里的轩辕如相推开窗扇,遥望着盛守业所居的主屋。在他的房里,那盏黑暗中款款摇曳的烛光,并没有映清他此刻的面容。
他说的对,她是真的很罪过啊……
都怪她这颗脑袋不长进,除了与人间百姓有关的事外,该记的事一件也没记住,所以才忘了与他有关的种种。可是他也有不对呀,窝藏着秘密不让她知道,自顾自地以他的作法来向她报恩,事前也都不同她商量一下。
不过更不对的人确实是她,她小时候曾施在他身上的那些虐待,还有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封了他的妖力,现下想来,她都觉得没脸见他,换作她是盛守业的话,她早提着刀杀上门去报仇了。可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心生怨恨地报仇,反而始终惦记着自己所给的誓言,任由她打她骂,也任由她不给他半点好脸色,一路上让她吃饱穿暖,还替她达成她想做之事,贯彻始终地爱着她……他能不能别继续在她的心底增添他的优点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会很苦恼的啊。
“轩辕大师。”总是喜欢无声无息出现的盛宅管家,以指轻敲着她的门扉。
“何事?”
“有您的信。”他推开门走至房里,将信搁在桌上。“还有,宅邸外头来了很多不速之客。”
轩辕如相转首朝宅邸围墙的方向看去,隐约地在雪势里见着了些许微弱的火光。她扬指细算了一会儿,而后满心恼怒地拆开那封由术士们联名写给她的信。
那群不自量力的家伙……
居然敢趁她忙着寻找丹药药材时,不经她的同意就擅自去挑战那群多年来一直被她隔离在远方的妖物,自以为将人间的妖物全都除去,就可不必再去理会人间与妖界之间的和平。没想到,他们非但破坏了她所设下的结界,更惹恼了那些妖物,甚至十来个术士还被掳到了妖界去,而现下,他们竟还有脸来求她去妖界救人?
她能怎么救?或者她该说,她有那个脸去救吗?
人间的某些术士,在暗地里长期欺压着妖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们也不想想,她就是要避免冲突,才故意将人与妖隔离在一定的距离外,可他们却无视于她的警告,执意欺负到对方的地盘上去,输了不但不摸摸鼻子认了,竟还想要她以这理由去妖界救人并扫荡妖界?这些家伙,就算是不懂得知耻也该懂得什么叫无耻啊。站在对妖物们有所亏欠的立场上,对于这事,她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去救那些道德感下流的术士,可是,倘若是站在轩辕家位居术士龙头的地位上,她则不能袖手旁观。
但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去救回那些同行,因在数百年前,术士进入他界的术法早已失传,这世上,除了妖物外,还有谁能够进到妖界里头……
思及至此,轩辕如相微皱着眉,而后她侧过首,凝视着远处盛守业房里的那盏烛光。
一声又一声敲得颇犹豫的叩门声,令躺在床上准备就寝的盛守业转过头来,随后在微敞的门扉里,他看见了轩辕如相那讨好似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