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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四。

  他在海潮之中,黑发在脑后飘拂,身形稳健,毫不见吃力浮游。

  “你……怎会在这里?”她芒芒地问。呀,脑内两道耳熟的嗓音,终干交叉在一起,他的、 红鳞巨龙的……

  她顿时明白,那股熟悉度从何而来!

  “你是?那只红龙?!”虽是问句,又充满肯定。

  蒲牢的回答,是浓眉挑挑,认了。

  “你不是人?”

  听起来,像骂人。

  不过,他不是人,千真万确。

  蒲牢没有反驳余地,咧开的嘴,隐约看见龙牙尖锐,在高傲的笑容中,闪闪发亮。

  “我不是人,我是龙子,龙雕城四龙子,蒲牢。”

  红枣讶然,感到震惊,一方面好似终于能理解,初初见到他时,他一身的违和感所为何来。

  原来,他非人,他是龙,才会拥有寻常男子少见的峭厉,野兽的气息,不受礼教拘束,不羁、狂放、随心所欲……

  “你吓呆了?”见她久久没说话,只有那双圆圆大眼,出神地盯着他,看傻了一般,他逞自解读。

  “……这世上,真的有妖怪……”今日一天,连看了两只,河蛟和海龙……

  在她眼中,举凡会变成非人生物者,都是妖,管它是蛟是龙,不全是长长的、蠕动的、爪尖齿利的大虫?

  “什么妖怪?!龙不是妖!差得远了!”蒲牢哪能忍容尊贵的神兽龙子,被视为妖物?!

  他吼得她耳朵好痛,她伸手捂耳,被他当成惊恐,不得不收敛狰狞的表情。

  啧,如此胆小的人类!

  他再多吼个两句,岂不是将她的胆给吼破了?

  “龙是神兽,人类有幸见到我们,一个接一个,全会跪下磕头,当成是福报,没人敢指着我们喊声‘妖怪’。”所以,你最好把那声“妖怪”给收回去!他很努力放轻音量,将准备咆吠的这几句,尽力变得绵绵喇嫩。

  他真的很努力了,只是太不擅长了,导致画虎不成反类犬。

  越想轻柔,越像咬牙,越是字字放慢,越像杀气腾腾。

  她实在有点想告诉他,不用这么勉强,她不害怕的……

  反倒,他强撑起来的“僵硬软语”,以及“扭曲甜笑”,比较吓人。

  “神兽龙子为何找上我?我不过是个……麻烦人类,与神兽应该毫无交集。”关于这点,在得知他身分后,不解缓缓浮上心头。

  蒲牢一手轻托她腹后,另一只手耙过飞舞的发,挠弄发丝的动作,在粗犷高壮的男人身上,带出一丝丝稚气,竟有丝……可爱。

  虽然,“可爱”这一词用在他身上,是万般不合适、不贴切,但……

  还真是可爱。

  “因为你是‘红枣’。”

  多理所当然。

  他的答覆,令她困惑加倍。

  “你识得我?”否则,怎会寻着她的名儿而来?

  他摇摇头。

  “不识得,却来找我?”她轻轻燮眉。

  “你好像挺有名的,大家一听,都知道你是谁。小九还说,随便找个六岁奶娃问,他也能回答我‘红枣’上哪儿找。”

  “……”越听,越有种怪感觉,她清楚自己并非名人。“小九是?”

  “我九弟。”贪吃龙一只。

  “因为我是红枣,所以劳驾龙子来寻,其中缘由你仍是没说清楚。”她,小小人类一枚,身无万贯家财,父母早逝,无兄弟姊妹,平凡简单,不具备太独特的谋生技艺,何劳 神兽前来?

  “我父王生重病,需要你——”

  煮汤。

  这两字,要麻利说出,一点也不困难。

  可是,看见她略显狼狈的巴掌小脸,教他喉头一紧,最重要的“煮汤”两字卡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今日经历太多震撼、折腾,先有河蛟娶亲,后又遇上他半途拦截、投海、溺水……

  再马上赏她另一个打击,坦言告诉她,他是来带她回去,熬成一锅汤……好像,很缺德。

  稍缓一些吧,不急看吓坏她。

  “生重病?”她只从这几字做出联想,“你是慕‘皇甫’之名而来?”

  提及“病”,便直觉想起“医者”,而“皇甫”一姓,所代表的正是医中翘首,原因无他,源自于某代祖先,拥有神乎其技的医术,被敬称为“神医”。

  “可惜,我虽生于医者世家,医术却不精纯,一些小病小痛勉强游刃有余,但重病……我清楚自己能耐,不可能有法子医治。或许,你该去找我伯父,他们那一方,才有继承‘神医’名号之人……”

  只是她不确定,专司治人的神医,擅不擅长医动物呢……神兽。

  “他们也叫红枣?”

  “不是。”家族名字虽同为药草,但三代之内的族亲,取名总会避免重复。

  “不是‘红枣’,我不需要。”他抽中的签,只注明了这一项,其他配材由几个兄弟去烦恼,他仅须专注于“红枣”就成了。

  “我真的不擅医术……”耽误他爹亲的医治时机,她万万不愿。

  “那不重要。”他摆摆手,一副置他父王死生于度外的随兴,皇不介意她的自谦和坦白。

  他目光恫恫,她眼神灿灿,两人相视,片刻凝结,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你说过,河蛟不婴人我,你就归我。”现在,河蛟进了他肚子,她的那番宣言,也该成立了。

  他爽利说着,她脸蛋蓦地一红。

  当时心直口快,带点赌气,独独错料了他的身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他是一条比河咬更凶猛、更巨大的兽……

  “反正,陆地你回不去了,他们八成认定你死了,会替你办后事。”他掏掏耳,身在海中,绝佳的听力仍清晰听见,海岸上绵延不断的哭泣,全沇川镇民嘿泣哀悼。

  为她。

  “跟我回去。”

  此句,多此一举。

  她人都在他怀里,周身一望无际,是湛蓝的海,她又能往哪去?

  “回海底龙宫?”曾在书上读过,描绘得如真似幻,凭写书人想像,一入龙宫,光阴飞逝,再回家乡,十日变数年,故人已不识。

  “那是你们人类的说法。”

  方才,好似听他提及城名,只是她听得太含糊,被他那句“我不是人,我是龙子”,震傻了意识,没能确定海底龙宫的正确称呼。

  “龙雕城,我们这么叫它。”他说。

  龙骸,雪白坚硬,威武盘踞,光是一具骸骨便巨大吓人,由海沟一端C到远方,仿佛无止无境。越是接近,越感到一股震撼。

  龙骸的全貌,相距仍远却已看得清楚,龙首、龙脊、龙肋、龙爪,无一不慑服人心。得名“龙骸城”,正因城镇筑于骨上,檐与往,沿看一根根龙骨,稳稳横亘、密密嵌封。

  龙身为梁,龙口为门,有力的龙骨咆哮般大启,像要吞噬一切,那般嚣狂、那样霸气。

  两排龙齿锋利如昔,不因漫长光阴侵蚀,而变得钝旧。

  要由龙牙底下通行,需鼓足勇气,才能腿不发软,往前走去。

  城门已在眼前,规律缩短距离的速度却放缓下来,因为太过明显,红枣仰首望向蒲牢。

  蒲牢确实放慢驰速,甚至停止了脚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表情铁青,眉,紧紧皱燮着。

  她听见他啧了一声。

  “……怎么会遇上她?!”口吻充满不耐。

  顺着他目光看去,她看见一条大鱼游近龙雕城龙口,在抵达之前变成了姑娘,欢欣飞降城门,步伐雀跃,一蹦一跳入了城。

  蒲牢拉着她,往一旁陡岐海峰闪去。

  “你在躲人?”她有些明白了。

  “人?不,是鲸。”他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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