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真是傻乎乎的,怎么忘了自己脸上正戴着人皮面具?不管他表情如何,她都看不见了。
“请随我来。”
春雨带他们穿过布置得典雅细致、充满女主人秀丽气息的小花厅,进到内室。
瑶光紧张得心跳如擂,拚命告诉自己别回头看玄勍御有何反应,否则很容易教人起疑,强自挺直腰杆,宛若无事,维持平静的表情。
一行人已来到内室,高大的玄勍御虽然走在最后头,但他的视线已越过前方的春雨及瑶光,看到躺在床榻上明显比前些日子消瘦许多的蝶儿。
仅着白色单衣的她面无血色,看起来病恹恹的,直到看到本人,才更加确定她确实病得厉害,双脚急切想奔到她身边,将她用力搂进怀里,殷勤询问她的情况,旋即又想起她的背叛,教他倏地止住激狂的渴望。
发现有人来,苑舞秋收回迷蒙出神的双眸,虚软坐起身,乌黑如丝缎的秀发披泄而下,苍白的唇瓣捻起一朵楚楚笑花。“戚大夫。”
她轻轻问候戚瑶光,打从那日与禛哥哥分别后,内疚便将她彻底击垮,她怕被傲哥哥发现禛哥哥已经回京,尽将万语千言悉数往肚里吞,吞得她满腹心酸愁苦,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急得傲哥哥直跳脚,请来多位大夫皆束手无策,最后在她的提议下,同意请戚瑶光上门为她诊治,其实她真正想见的不是戚瑶光,而是禛哥哥。
她不晓得禛哥哥出了什么事,为何会毁容且不良于行,她猜想戚瑶光应当和禛哥哥熟识,兴许可以从戚瑶光那儿打探到禛哥哥的事,更甚者和他碰上面,尽管明知他恨她入骨,她仍是想见他。
瑶光被苑舞秋憔悴的模样吓着,不过短短几日未见,苑舞秋竟瘦得仿佛春风轻轻一吹,就会将她卷上天,想来全是因玄勍御而起。
她走到床边,柔声和善道:“君夫人,我听说你吐得厉害,不管吃什么都吐是吗?”
荏弱的苑舞秋有气无力轻轻应了声。“是的。”
玄勍御站在瑶光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蝶儿。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食物?”瑶光执起苑舞秋的手腕开始号脉,一边与她聊天,好让她放松心情。
“目前并没有特别想吃……”苑舞秋微抬首回答,眼角余光留意到站在瑶光身后穿着土黄色布袍的年轻男子,没来由的,注意力马上放在那男人身上。
他拥有一张平凡的脸,身形清瘦,略微驼背,她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发现他无形中散发的气质与身上的穿着打扮全然不符,他高雅且充满贵气,与她平日往来的官家公子相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甚者让她有股熟悉的感觉……
有可能是他吗?可是长相又不同了,身形也有差距,再则前些日子,她所遇到的禛哥哥双腿残疾,但眼前的男人双腿分明无恙,但那些都可能是欺骗世人的障眼法是不?
她的心紧张到快要跃出胸口,声音微颤,极力保持镇定地问:“这位公子是……”
瑶光听她问及玄勍御,心陡然一震,故作镇定回答。“他是我的学徒。”
玄勍御则是屏气凝神,先是顿了一下,紧接着缓缓抬头,让黑沉沉的双眼对上她清灵的眼眸。
第4章(2)
当双眼一对上,望进再熟悉不过的灵魂,苑舞秋就知道他来了,她的禛哥哥来了!他的双眸对她充满指控与怨怼,他是来跟她要个说法的。
回想起过去种种,她热泪盈眶就要溃堤,为了不被春雨瞧出异样,硬是苦涩吞下,匆匆别开眼,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春雨,我有些私事想请教戚大夫,你到屋外去候着。”
面对小姐突来的要求,春雨愣了下,毕竟她打小就服侍小姐,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张罗打点,小姐从来不会刻意隐瞒她任何事,今日突然支开她,很难让她理解,可小姐已如是要求,她唯有乖顺听命。
“是,小姐,我就到屋外候着,你若有事只管喊一声,我会立刻进来。”
苑舞秋轻轻应了声,不愿与满腹疑惑的春雨对上视线。
春雨揣着满腹疑问,欠身退下。
春雨离开后,内室仅剩他们三人,瑶光暗自推敲苑舞秋屏退贴身丫鬟的用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瞬间凝滞冻结,没有人出声,苑舞秋始终低垂着头,不愿抬头看向两人,不明白发生何事的瑶光先是看着说有事要请教她,却一声不吭的苑舞秋,再转头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玄勍御,于看见玄勍御改变站姿,不再是扮演学徒的模样,而是目光灼灼望着苑舞秋时恍然大悟。
玄勍御看也不看她一眼,提出要求。“你回避一下。”
“好。”了然于心的瑶光离开床畔,走出内室。
果然是深深相爱过的两人,无须言语即可认出对方,她不该感到意外的。
心情无比沉重的她待在小花厅,让他们两人独处,倚着雕花梁柱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想远远逃开,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惜她躲不开,春雨与总管都守在外头,她这一逃,岂不是教人生疑?是以她仅能乖乖待在这里。
瑶光走后,内室的气氛更加凝重沉窒,豆大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啪哒、啪哒自清灵的眼眸纷纷滚落,滴在绣着成双成对的鸳鸯被褥上,烙下深深水印。
玄勍御见她无声落泪,冷冷讥嘲。“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
他的冷嘲热讽惹来更多成串的泪珠,苑舞秋凄然对上他的眼,已哭到泣不成声的她唯一能说的就是。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重复对他的歉疚,一字字、一声声,包含太多、太多被她抛下的情感,她已回不了头,也不愿回头,除了跟他说抱歉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做方能弥补他。
她的道歉,惹来他仰头夸张一笑。“你干么跟我说对不起?你做的再正确不过了,当我得知你嫁给君傲翊时,很想为你大放鞭炮好好庆贺,你真的非常聪明,知道谁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果然和你那对权位汲汲营营的哥哥是亲兄妹,以前我怎么会没看出来?居然傻傻的认为你与苑颂杰截然不同,你说,真正的傻子其实是我对不对?”
他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剑将她刺得体无完肤,偏偏她无从反驳否认,因为任谁都会和他抱持相同的想法。
玄勍御弯下腰,温柔的以拇指为她拭去颊上纷纷落落的泪珠,吐出最为怜惜宠爱的字句。“不要哭,你应该要笑的,像个胜利者大声嘲笑失败且一无所有的我,快,笑给我看,笑啊!”
哭得柔肠寸断的苑舞秋拚命摇头,温柔且缠绵宠爱的字句是带着荆棘的鞭子,一下接一下抽打她,将她抽出一道道无法喊痛的伤痕。
温暖的大掌轻捧娇嫩如白玉般的小脸。“为什么不笑?为什么要哭得这般凄惨?好似我欺负了你,好似我才是负了你的那一个,嘘……不要再哭了,你知不知道看你哭得泪涟涟,我有何感觉?”
苑舞秋望向不再对她充满爱恋的黑眸,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窜升,冷得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
薄唇吐出最冰冷伤人的字句,一字字如冰刃刺入她心口。“我觉得很恶心!”
她浑身一僵,泪水瞬间凝结于眼眶,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深爱她到骨血里,葚至为她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今日他恨她也恨到骨血里,以对付最憎恶的仇敌方式用言语凌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