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姐姐,你还要进去吗?不怕我爸爸抓住你?”
“抓我也没用,我也只是一条死魂,我没有官职,阴司的官员不会在意我这只鬼的。倒是你爸,我想见他,跟他说几句话,他其实一直都在里面吧?”昨日过来并未遇上邱国彰,她在邱家帮忙整理了环境,又帮邱奶奶擦过澡后,一直到离去前都没看见邱国彰,原来是刻意躲她吗?
邱品晏犹豫了几秒,点点头。“那我们进去吧。不隶不隶,离婆地,修罗俾,嗟!”他念完咒,邱家矗立眼前,和昨日一样,他要她等着,然后就见他进屋取了桶水,泼洒门口后才让她进屋。她想大概是结界需要用清水解开,不甚在意。
邱家房子格局不大,黑瓦水泥墙,就像老眷村的屋子。斑驳的门后,是一般乡下三合院的摆设。水泥地、水泥墙,入门就看见神主牌位,两张木椅、一张旧书桌、一张书桌椅和一部老旧电视机,就成了客厅。两个房间空间都不大,品晏一间,邱奶奶一间,厨房和浴厕间都在后头,也是空间狭窄,尤其浴厕间甚至不到一坪。屋子后头还有加盖的两楼层的铁皮屋,一楼当小仓库,堆叠一些邱国彰生前农作时所使用的工具,二楼是以前邱国彰与王晓清的房间。
“阿嬷,我回来了!”把脚踏车立在角落,搁下书包,邱品晏朝房间走去。
真是个乖孩子。巫香兰看着他的背影微笑,提着水果和营养午餐往厨房去,经过邱奶奶房门口时,她还张望了下,就见那孩子在帮他阿嬷按摩做复诞。
像这么乖的孩子,却没了双亲。如果他的父亲能够一直躲在这里不被钟靖找到,他就可以保有亲情之乐了吧?他能拥有的已经太少,所以她应该帮助他。
下了决心后,她提着水果和餐点来到厨房,将品晏带回的剩饭剩菜一一倒进碗盘里,身后却突然一阵森凉,一种奇诡的直觉令她回头,她倏然瞠眸。可不就是昨天远远见过的邱国彰吗?
这么近一看,才发现他很瘦,瘦得两颊深陷,他面色惨白,却是从头到脚都泛着红光,眼窝也泛红,正狠狠地瞪着她。
巫香兰抿了抿嘴,鼓起勇气伸出手。“邱先生?幸会,终于见到您本尊了。”
男子瞪视她好半晌,突然身形一移,已移到她眼前,他动作极快,她尚不及反应,他已单手扣住她颈项。“你到底想做什么?抓我进地府吗?”
怎么每一个都要抓她脖子?初见师父那夜被恶鬼拿刀抵着脖,昨天被师父掐脖,现在脖子又被握住……她两手去扯他手,道:“你、你这样掐着我,我、我我怎么说话……咳……”
邱国彰松手,却改捏住她肩骨,沉声道:“说!谁让你来的?城隍、钟馗还是阎罗?”
“都不是啦。”她揉着微疼的脖。“我自己要来的,我有话找你说。”
“我跟你不认识,有什么好说?”
“我也不想跟你认识,但没办法,现在阴曹那些阴官都在找你,你以为你还能躲多久?
要不是看品晏那么乖,还有邱奶奶需要照顾,我也不想来啊。孩子在发育,奶奶也需要营养,学校带回来的剩菜要吃两餐,这里又被断电,冰箱没得冰,这菜放到明天不会坏吗?我想品晏最近早上吃的都是酸掉的菜吧?”
闻言,邱国彰面庞微现痛楚。“我有在附近人家偷些热食回来。”
“我来这里也只是想给孩子和奶奶吃营养一点。”
“我听说你是天师钟馗那边的人,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抓我吗!”邱国彰说得气愤,掌心一施力,五指竟长出爪子,穿透她体肤,她痛叫了声,感觉什么渗出她衣物。
“我不是钟馗那边的,也不是来抓你的。”她痛得龇牙咧嘴。原来邱国彰也不知道抓鬼天师早已不是钟馗,那妖王没告诉他吗?
“爸爸。”邱品晏不知何时走进了厨房,利用矮瘦身形钻到巫香兰身前,他瘦弱的两臂平展,如母鸡护小鸡般。“你别抓姐姐,她是来帮我们的。”
“帮我们?你以为她来这里扫了地、替你奶奶擦了澡、还看了你的功课,这就是帮我们?还是你以为她拿个东西过来给你和阿嬷吃,她就是在帮我们?”邱国彰看着儿子,又说:“你忘了酆烨叔叔说那个天师都是抓像爸爸这种鬼的?她一定是那个抓鬼天师派来的。”
“爸爸,她如果是来抓你的,她可以先抓住我,然后你就会乖乖投降啊。”
巫香兰赞赏地看了孩子一眼,说:“你儿子比你有智慧。我要真是阴官派来的,会这么逊到连结界都破不了,而且还被你抓了一掌吗?”说完还嘶了好大一声,瞪着他还侵入她肩内的掌心。“到现在都还在痛……”
邱国彰一愣。他细细想着,倒也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阴曹若要派鬼差来抓他,派这只连他一掌都躲不过的女鬼是能干什么?他都能躲过黑白无常与天师钟馗了,阴曹怎么可能再派这只嫩鬼过来?
他抽手,却还是瞪着她。“要不是看在品晏的面子上,我不可能相信你的。”
她捣着肩膀,感觉手心下湿黏,喘了口气,说:“我也没要你相信我,我只是有话想告诉你。”
“我跟你没交情,你能有什么话?”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出去面对,将事情始末说给城隍爷听?王晓清是你太太对吧?她去城隍爷那里告了你一状,现在大家都认定你有罪。”
“我知道她在城隍面前告我,但就算我去解释,城隍爷还我一个公道,我妈的脚会好起来吗?她偷卖我的地,那些地回得来吗?我从小勤俭到大,跟我爸妈住在这里,我跟着他们务农,好不容易存了点钱可以到市区买房子,品晏成绩很好,我想让他去念明星学校,去跟都市的孩子一起学习,我才打算去市区买房的,你知不知道在市区买房要多少钱?我存得那么辛苦,全给她赌光了。人家拿品晏的安全威胁我,不还钱就抓品晏,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帮她还债,她不感激就算了,趁我在外面工作,带她槟榔摊的老板来我房间睡,被我妈发现了,就把我妈推下楼,还威胁她不能告诉我,而且她居然还打算毒死我妈,要不是品晏正好看见,偷偷告诉我,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她这么丧尽天良!”
手心沾了肩膀上的血,她抹抹裤管,问:“你当时怎么不离婚?”
“怎么不离?她不签呀,说要多少钱才肯签字,还找她“客兄’来家里打人。人家有黑道背景,还认识什么议员的,我一个小老百姓能跟谁争?我去警局报过案,给我吃案,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杀了她大家都解脱!”邱国彰说得涕泪纵横,他抹抹人中鼻水,又说
“不要以为家暴只有男人对女人,女人也会的!她打不动我,找人来对付我呀!我被他们怎么样倒没关系,我妈那身子禁得起几次这种惊吓?还有品晏的安危我也不能不考虑。”
黑道、议员……巫香兰不明白其中利害,但生前从新闻中大略知道有些官员和黑道确实有勾结。官员做坏事未必会被逮,要邱国彰这么一个小老百姓怎么斗?难怪他用了最极端的方法。
“那你自己……”她想了想,还是用最直接的方式问:“你怎么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