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我衣服……穿不好,那个衣带就打不好,还有肚兜的带子和头发缠在一块了……”愈讲愈小声,觉得太丢脸,这么大一个人居然能把衣带和头发扯在一块。懊恼时,一双黑靴映入眼,她讶然抬眸。
“不会穿么?”钟靖觑见她微敞中衣下那件抹胸因颈带未系好而有些松松的,裸露了一片美肤,他面皮微微热着。
“就……带子绑不好……”她低下脸,两手拉了拉半敞的中衣,有些羞怯。
一只大掌握上她的手,牵握着她,领她往外走。她怔怔然,看着他的手,纳闷地开口“师、师父……”
第9章(2)
钟靖带她移出屏风后,将她按坐在寝房内的圆桌前,从一旁矮柜里拿出一块干净长布,还有一个黑箱子,箱子外型和大小很像化妆箱,他将长布和箱子搁上圆桌,掀盖拿出一面化妆镜,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当真是化妆箱,而且里头什么都有。化妆用的刷具、口红、眼影盒、腮红盒、粉饼等等统统都有,这不是他那年代在用的东西呀。
“自然是买的。大街上一家卖女子用品的店铺,里头全是女子喜爱的物品,老板娘同我说现代女子都喜爱这个,我便买了来给你。”他一面道,一面拿起干布擦着她湿发,见真有几绺发丝和抹胸系带缠在了一块,他低脸,专注地解着。
接着将她发丝往前拨,解了她抹胸衣带,重新打上结,再拉过中衣,在腋下打了结。他眼神只盯着该盯的地方,可指节不免碰上她裸肤,她红着脸,透过镜子瞧身后的他。
“师父以前常帮女子系衣带?”
“娶亲后才做这些事。”说罢,从箱子里找出眉刷,沾了眉粉,另一手轻抬她下颔,说:“她喜欢我为她画届,总说我画得比她好看。不过今日这些用具我头一回使用,不怎么习惯,你将就点了。”
她明白他口中那个“她”指的是他生前的妻子。原来他生前是这样浪漫的男人,为妻画眉呢。“师父还想着她吗?”
“想。”他细细描着她的眉。
她有点失望,却仍带着笑容道:“真羡慕她,有师父这么好的丈夫。”
他愣了愣,声嗓微哑:“会有的。将来,你也会有丈夫。”
可是她喜欢的是他呀,他真的感受不到吗?抿了抿唇,她问:“今天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做这身打扮?”还让他亲自为她上妆。
钟靖一顿,抬睫望进她眼底,半晌,他徐声道:“从未正式收你为徒,可你也没少喊过师父,今日这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让她漂漂亮亮地去投胎。
闻言,她笑咪咪的,心里很是欢喜。“所以你是真的认我这个徒弟是吗?那我不必再回伯公那里了吗?”
“不必。从今而后,你无须再回到那福德庙。”
“所以我就是跟着你了?”她眼眸亮晶晶的。
对上她晶亮中又透着毫不掩饰的情愫和眷恋神色,钟靖直起身子,负手望着窗外。“你想跟着我么?”
“想呀!跟着你有得吃、有得穿、有钱花,还能学法术,当然想跟着你。而且我、我对你……对你……”
“前几日,你痛嚷着想投胎。”似明白她接下去会说出什么,他出声阻挠。
巫香兰愣了下。“我有说我想授胎?”
“你说你后悔,你不想修练,也不想当阴官,问我能否去投胎。”
她想了想。“我忘了我说过这种话,那一定是当时痛昏头了啊。”倏然想起受伤前的事,她仰着脸蛋,看着他线条刚毅的下颚,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希望我去投胎吗?是不是因为我那样帮着邱国彰,你还生气着?”
他拿过搁在柜上、叠放整齐的外衣,拉起她,为她套上。“不气。你毕竟是出于好意;可阴阳终是相隔,他不能留在阳间照顾他母亲和孩子。”
看着他好看的手细心地整理着她的穿着,她问:“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下地府接受审判。刑罚后,还能转世投胎。”
“他还要被罚呀?”
“自是应该。你那年代杀人不必偿命的么?”
“当然要啊。但就是觉得他很可怜,他也不是真的坏呀。”
“若我同你说,他妻子被判入铁树、拔舌、剪刀、冰山、油锅、蒸笼等狱,每日被吊于铁树、被拔舌、剪十指,再上蒸笼、裸身上冰山、热油锅炸,每狱所受之苦皆是前一狱的二十倍,这么反复不知得几千年才能受完罪刑,你心里是否好过些?”他平铺直述,她听得胆颤心惊。
“哇……这、这么惨?”每天都要来上一回,光想就头皮发麻。
“自该如此。所谓因果,便是如此。无论生前做过什么,死后都是得还的。再如何懂欺瞒术,欲欺瞒城隍甚至是十殿阎罗,终也会被查出,那是罪加一等。”他整了整她衣领,道:“好了。”
被转移心思,她忘了她没能出口的表白,低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抬起两袖看了那宽垂的袖摆,笑问:“我穿这样好看吗?”
他眼眸深深,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轻扯唇瓣:“好看。”
“真的吗?”巫香兰微昂下巴瞧他。被心上人赞美,心花朵朵开呀。
“当真好看。”盯着那双亮晶晶的眼,他心尖一抹酸疼。
“那以后都穿这个给你看!”她喜孜孜转了个圈,自顾自地说着。
“以后么……”他低眸,喃语。
“今天穿这样,到底是什么事啊?”巫香兰忽然想起他又要她沐浴,又让她换上这身新衣,难道只是他一时兴起?可他不是这种性情。
钟靖默了默,道:“随我来。”
她随他走到前厅,一桌子菜和点心,她讶问:“今天什么日子?你生日?”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他捧着酒杯,盯着杯里微荡波纹的酒水,静默了良久,才听得他嗓音淡淡:“你的生辰。”
“我生辰?”她嘴馋,捏了块白糖糕塞进嘴里,鼓着颊问:“我生日不是今天啊,但我其实也忘了哪天了啦,反正从来没人记得我生日,我也没过过生日,久了也就忘了。”又捏了块桂花凉糕。真好吃!
见她一脸满足样,他轻轻笑开,带着一丝疼痛,带着一点罪恶感。姑娘家的心思从不掩饰,他怎会不懂,只是阴间生活如此寂寞,怎能要她相陪?
“忘了就忘了,就将今日当作你生辰,往后每年这一天,你都可以庆祝。”举杯,他又道:“这一杯,我敬你,望你日后聪明灵巧,福禄永久,一生无需劳心劳神。”仰首,酒杯见底。
觑着他泛着水光的唇,她心口发胀,一种温热的感觉令她感觉自己像是还活着。原来死魂会哭、会笑、会痛,也会有这么感动的时候。她想,就这么一直当死魂,跟在他身边的生活一定很不赖。
“谢谢。”她声嗓微哽,学他举杯,抿了一小口后,紧皱了下眉头,随即笑开。“不好喝。我当初怎么会喝酒喝到溪里去呢?啊,我知道了!”她笑咪咪地抬眼,望着他。
“嗯?”他盯着她发亮的眼。月华的眼没她大,眼神温柔羞怯,而她的眼睛大又圆,总是亮晶晶的,特别是看着他时。那么转世后呢?她又会是何模样?
“一定是为了遇见你!呵。”她说完,红着脸儿低眼啜酒,小口小口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