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缓慢的移动,都还没到门前,两声坚决又清脆的叩叩敲门声便传来,接着是穆弘儒低沉的声音。
“忻桐姑娘。”
她一听急忙加快了脚步,可就在将门拉开的那一刹那,一个小人影忽然窜进门里,硬是抱住她的大腿。
没料到迎接她的是这种阵仗,忻桐吓了一跳,而那小人影也不小心弄痛了她的脚伤,她低呼一声,直直往旁边倒去。
穆弘儒急忙上前一步,将人一揽,险险地抱住了她,没让她直落到地上。
“没事吧?”他低头一瞧,目光恰好与她抬起的秀颜对个正着。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忻桐早忘了方才惊吓的感觉,反倒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不晓得该将手摆在哪儿。
而穆弘儒已经好久没有和异性接触,这一会儿暖玉温香抱满怀,也让他怔了一下。
或许是儿子的话造成影响,又或许是自己想太多,瞧着她清秀甜美的脸庞还有嘴角隐约的梨涡,数年来内心都有如古井不波的他,在这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爹……姐姐……”闯了祸的小人影此时怯生生地开口,打破这咒语般凝滞的一刻。
穆弘儒正了身子,轻轻放开忻桐,像是要掩饰尴尬般,转身斥责儿子,“你怎么如此鲁莽?忘了忻桐姑娘如今身上有伤吗?”
穆丞的身子仍紧黏在忻桐身上,他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才呐呐道了歉,“对不起。”
这一幕倒是让穆弘儒看得有些意外。他这顽皮到天边、脾气也固执的儿子,竟会这么干脆的道歉?
“哈!你还记得姐姐说的话啊?”忻桐笑咪咪地摸了摸穆丞的头,“做错事就老实的道歉,这样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姐姐才会做包子给你吃喔。”有了这一段打岔,她总算能自然地转向穆弘儒,“大人,找民女有事吗?”
“忻桐姑娘……”
“穆大人,叫民女忻桐就好。”她打断他道。对方是她的恩人,却如此礼貌又疏远的称呼她,怎么听怎么别扭。
“好吧。忻桐……”他犹豫了一下,决定采迂回策略。“我今天来找你,是要和你谈谈关于包子的事。”
“包子?”她一怔。“大人想吃包子?”
“不,是丞儿想吃。”接下来的话,穆弘儒说得有些别扭,“丞儿他吵着要吃你做的包子,其他都不吃。他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还说……还说你早承诺过他,若有机会在我身边,愿意……愿意一辈子服侍我……”
唉,在皇上面前说话,他都没眼下这般紧张啊!
他原以为忻桐会顾及姑娘家的面皮,极力娇羞否认,想不到她居然声如银铃地笑了起来,十分认真的点头。
“是的,大人。若有机会,民女愿意一辈子在大人身边服侍,以报恩情。”
“你真的不必用你的终身来报恩,我长你应该有十岁吧?你或许会觉得年纪差得太多……”穆弘儒觉得浑身热了起来。
“长十岁有什么关系?民女一点都不介意,民女见到大人的时候,就决定终生服侍大人了。”
忻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像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向情郎告白,穆弘儒却是听得浑身冒汗。
此时穆丞在一旁听全了他们的话,不由得拍手大叫,“太好了!爹,你看吧,忻桐姐姐愿意留在你身边呢。她做的东西最好吃了,爹一定也会喜欢的。”
“府里的厨娘厨艺也十分了得……”穆弘儒仍绞尽脑汁想劝退这一大一小,却让忻桐一句话给堵得说不下去。
“忻桐只想服侍大人,不是想抢厨娘饭碗。”见有这个好机会,她也连忙表明心意。“除非大人嫌弃忻桐。”
“是啊。爹,你真的不喜欢忻桐姐姐吗?”穆丞的语气颓丧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了。
“我没有不喜欢,但也没有喜欢……不是,我是说……”擦了擦额际的汗,穆弘儒发现自己简直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他当然能以官威逼她离开,但此举必然会导致丞儿伤心难过,更可能伤害了一个女儿家的芳心,何况她也算照顾过丞儿一阵子,他不能恩将仇报。
更遑论此刻还是他自己带着儿子来,向她证实那句“终身服侍”的话,若他硬是否认,岂不失信?
虽然他对她印象还不差,可是,难道只因为这样,他就要娶一个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民女?
“我们毕竟还不熟悉,就只见过几次面不是吗?”他仍尽最后的努力劝她改变心意。
她坚决道:“这并不影响忻桐想服侍大人的心意。”
既然如此,穆弘儒也无话可说了。
他故作镇静,拿出他大人的威严与肃然,想用刁难的方式让她知难而退。“既然丞儿是因为你的厨艺想留你……在我身边,那么我们就来做个测试。若是你能做出一桌菜让穆府里上上下下都满意,我便答应你们的要求。”
一个卖包子营生的,就算有两下子,厨艺怎么样也好不过煮了二十几年的厨娘吧?她应当听得出他这要求有多无理,不可能答应的。穆弘儒笃定的想。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忻桐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用力一点头。“我答应。”
“好啊!好啊!”穆丞开心的又叫又跳。
想不到她的毫不犹豫,反倒让穆弘儒呆了。末了,他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好吧,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准备,届时你的脚伤应该也比较好了,再请你做一桌菜出来。”他摇着头,办法用尽了,只能转身回书房。
至于丞儿,就扔在这里给他的忻桐姐姐好了,反正这小子非包子不吃,他这爹已经不想管了。
只不过,这两大一小彼此都没发现今天的对话,究竟隐藏了什么天大的误会。
穆弘儒给了忻桐十天的时间,但他每早出门前,都会见到她在府里练习走路,在他看来很痛的动作,她却总是笑脸迎人的边做边和每个路过的人道早。
就连他自己,才这么几天过去,如今出门前耳里不听到她那声清脆的“大人早,出门好走。”都觉得挺不习惯。
而他从衙门回来后,也总是看到儿子和她黏在一起,跟前跟后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阵阵、生气盎然。他都不知府里有多久没听到这么有朝气的声音了。
他坐在书房里,一边听着窗外偶尔飘来的笑语,凉风吹拂进屋内,令人昏昏欲睡。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脸上严厉的线条也放松了些。
究竟他为什么要每时每刻都在忙?这个时候,再怎么勤政爱民,心思也会想休息一下吧。
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忻桐仿佛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他索性推了门出去,往笑语声的方向走去。
巡抚府邸不大,就是一个三进的房子,围墙甚至与隔壁黄大人家共享,连厨房都相邻甚近。
唯一多出来的,是巡抚的宅邸有着菜园与后院的花园,不过从他的书房出发,也得拐几个弯才能来到后院。
此际,映入眼帘的画面,令穆弘儒一向锐利的眼神也不期然温柔起来——
只见他儿子蒙眼在院子的草地上跑着,和婢女们玩着游戏,像个真正的小孩。
并非说丞儿不是小孩,只是儿子以往的表现总是骄傲又封闭,很少会这样和人打成一片。如今看到丞儿的笑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孩子这么真心的笑容了。
忻桐坐在一旁,发话告诉穆丞该往左跑还是往右跑,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连穆弘儒都有些欣羡地想加入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