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呃,谢谢。”沈冬生没预料到,一时愣住。
王月霞又腼腼地笑一下,说:“那,嗯,你们慢慢聊。水大概滚了,我去看一下。”小巧的身影一点慌忙的退开。
沈冬生不禁睁大眼,望着蔡清和。蔡清和胡乱挥个手,无奈又泄气,说:
“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跑来,带了一堆东西——真是!我也不过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沈冬生点点头,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起来。“你说了什么?”
“我也不过不小心提了一句说吃腻外头的东西罢了。”蔡清和皱皱眉,挺无可奈何。
“这样啊。不过,你看起来挺愉快的。”他开句玩笑。
蔡清和狠狠瞪他一眼!身子一侧,说:“快进来吧。”事迹既然“败露”了,他巴不得沈冬生陪他作伴。
沈冬生犹豫一下,说:“我想还是不了。下次吧。”
蔡清和又皱起眉头。“说这什么话!你想留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应付?”
“我不来,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
“那不一样。快进来,你这家伙!”
“下次吧。”沈冬生还是摇头。他不想夹在他们中间。今天他没那种作陪的精神。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蔡清和嗅出了端倪,瞧出一点不对劲。
“不,我没什么事。只是顺路经过,上来看看。改天再聊吧。”
“真的?”蔡清和狐疑地盯着他。
沈冬生反倒笑起来,说:“嗯。好了,我不打扰了。”
“说这什么话!”蔡清和一双杂草眉又皱起来。
“都不小了,别那么顽固,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蔡清和却猛摇头,叹气说:“唉,麻烦!”
“别一副老头的口气。人家都在屋里头替你作饭了,说这种话会遭天谴。好好享受你的午餐吧,我走了。”
蔡清和瞪瞪眼,想反驳什么,还是吞了回去,又摇起头,摇出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男与女的纠葛,爱不爱都麻烦。
离开蔡清和的公寓,沈冬生顿时又茫然了,不知能上哪儿去。漫无目的地在城中乱晃,耗去了大半的油料。他看看时间,将近一点了,再看看街道,不自觉竟跑到了学校附近。他露出一丝苦笑,将车子停在路边。
“算了,进去煮一筒咖啡吧。”他喃喃的。
※ ※ ※
前一天喝了太多咖啡的关系,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头痛得要炸开;耳边是刺耳的电话声,眼前是刺眼的阳光,多面夹攻,他只觉神经都快断掉。
喝咖啡喝到头会痛,他这还是第一次。他慢慢爬起来。电话还在响,他不理它,走进浴室,狠狠冲个冷水澡,冻得直打哆嗦。但冲完澡,头痛也好多了。
答录机里没有留言,电话上显示出唐荷莉手机的号码。沈冬生拿起话筒,手指刚要按上回拨键,突然又缩了回去,挂断电话,抓起钥匙走了出去。
车子漫无目的地胡乱跑转,整个城市几乎兜了一圈,好似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到最后,沈冬生对自己摇头说:
“算了,再去煮一筒咖啡算了。”在离校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慢步走进去。
经过活动中心,廊下一排公共电话,阴暗中反射出些许边际的阳光,也偷渡了一丝热度。五月中了,天气一天一天的热下去,阳光一日一日的艳灿起来。沈冬生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眶,站在电话前,心中猛不防窜出一个影子。
他心惊一跳,心烦意躁起来。
他想就那样走过去,偏偏徘徊不定。迟疑了许久,他终究还是禁不住拨了那个电话。想想,他还是第一次拨这个电话,每次都是她——
电话响了一会,一直没人来应。他松口气,又隐约有些失望,正想挂断,卡一声,那头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呼息急促,有点粗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夏生。”沈冬生缓缓吐着气。
“欸,是我。”那头的徐夏生,一下子就听出是他。
“我——啊——”他想起他忘了说他是谁。
“我知道。”他不必说,她听声音就知道。
“在忙?”
“不忙。”
“好像喘得很厉害。刚到家吗?”
“嗯。听得出来吗?”那头的她好像笑了。
沈冬生顿一下。
他还不大习惯会笑的她。她的笑跟唐荷莉的笑是完全不一样的。唐荷莉的笑,是那种明了自己的魅力自信的展放;但徐夏生啊……不笑的那个人儿而今为什么笑了?她的笑不发花,多半是扯扯嘴角带过去,心血来潮似。
他慢慢明白了,就像离开B612星球的小王子后来明白的一样,虽然有千千万万朵相似的玫瑰,但只有一朵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女人的笑,千种万种,但有一个,对他,应当也是不一样的。
“还好。只是感觉呼吸声有点乱而已。”
“我一口气爬上五楼的。刚下班,顺道回家。”
“下班?”沈冬生呆一下,没注意到那“顺道”的言外之意。周末她还工作?他没想到。想想,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情况。这么多年的空白,横隔在中间,尽是那教人眼盲昏眩的黄金色阳光,还有那在惆怅的午后蓝天。
“嗯。”她含糊带过去,反问:“你呢?在做什么?”
“我?在跟你讲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正想再开口,嘟一声,通话时限快到了。他摸摸口袋,没有铜板了,只好说!“我身上没有零钱了,所以,呃——”
“你现在人在哪里?”她忽然问。
“呃,学校。”
“我马上过去!千万别走开——”徐夏生急急喊起来。还来不及把话说完,通话便断了。
沈冬生无意义地看看话筒,慢慢挂上电话,抬头看一眼廊外的太阳。从活动中心这头看出去,美术教室那栋漆得艳白的楼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视线几乎花了,盈满了那年五月的光影。
※ ※ ※
电壶里的水滚了。沈冬生将开水倒进洗笔筒里,浓浓的咖啡粉溶开,溢出袭鼻的香气。看看时间,才过二十多分钟而已。他放下水壶,拎了装在笔筒的咖啡,走到廊外。
长廊外的阳光依然亮灿得教人花眼。光和影交错,无声的热闹中透了那么一点寂寥。他看怔了,看进了那年的夏光,莫名的想起她对他说的——她说她像夸父在追日。
徐夏生啊……他喝口咖啡,把那个名字吞咽进肚子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陶醉,徐夏生在电话里的语气显得几分急切,怕他走掉似。这样想,他心情不禁愉快起来。
他又喝口咖啡。目光眺远,没有人的校园十分的空荡。徐夏生什么时候会到呢?他耐心地等,好像在等待一朵玫瑰花开放。
过了不久,校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徐夏生来了。从阳光下,从时光隧道中走来。沈冬生屏住气,像多年前那样看着她打阳光下走来。不同的是,这次她笔直走向他。
“沈——冬——生!”她朝他用力挥手,跑了起来。
一直跑上了二楼,到他身前,笑了。他心中一阵抽搐。
“嘿!”跑动的关系,徐夏生双颊微微发红着。
“干嘛用跑的,慢慢走不就好了。”沈冬生和气地说道。
“太急了。”徐夏生不好意思又笑起来。
“急什么?我又不会不见了。”他笑睨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