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孩子们的云侬,还没收拾好小桌上的笔墨,突遭人紧握住一手,她吓了一跳,未及拨开来人,不轻不重的力道就已拖着她往屋里走,她忙跟上脚步,隐约间只见着了严彦冰霜覆面的侧脸。
“你不能调戏别人。”严彦二话不说地将她拉到屋里,两手紧握着她的肩,再慎重不过地对她嘱咐。
满头雾水, “啊?”她什么时候调戏过良家夫男来着了?
“你只能调戏我。”
“只能?”
“对。”
“不调戏你行吗?”她有些为难地问,不知他这严峻的脸色究竟是从何而来。
更是满面阴霾,“不行。”
紧紧捉握在她两肩上的大掌,在她迟迟不给个答复时,隐隐地用上了劲,云侬怕疼地缩了缩肩,见他一反往 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
“你希望我怎么调戏你?”这种要求……他都不觉得奇怪吗?
严彦想了想方才所见着的那些,一股子酸味又止不住泛滥地涌上心头。
“见着我就得摸摸我的脸。”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别的,只好依样画葫芦。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 “像这样?”
“还得牵牵我的手。”
“一定要吗?”她皱着眉,总觉得他俩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再这么亲近的话,别说邻里间见了不妥,就连她也觉得,这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生怕她不肯似的,他强硬地要求, “一定要。”
“好吧。”她伸手捞来他的大掌,握住他温暖干燥的掌心, “牵也牵了,行了吧?”
然而他却还是在心底闹着饥荒,觉得这些仍旧不能让他那颗高悬着的心,回到地面落实稳当地扎根,他忍不住拉过她,弯下身子两手随即环上她的腰际,并在她一动也不动时,再急忙地加上这个要求。
“还得抱抱我。”
“不这么做呢?”云侬发懵地靠在他的怀中,耳畔传来的,是他跳得有些急的心跳声。
严彦微微拉开她,受伤地问: “你不关心我?”
她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点在哪了。
“木头,是谁告诉你调戏你就等于关心你的?”她深吸口气缓缓镇定下来,再笑意盈盈地问。
“韵姨。”他想也不想地就供出元凶。
云侬拉开又再次遭人拐骗的严彦,大步大步地来到窗边朝外头一吼。
“韵姨!都说我表哥的脑袋是驴脑袋,你别逮着了机会就欺负他这呆木头!”就知道这些邻里没一个省心的,每每见他回来不逗逗他就不快活。
就住在正对面的韵娘,在欣赏完小俩口的一举一动后,风情无限地倚在窗扇旁,朝她掩着嘴直笑。
“谁让他这么好骗?”这年头像他这般纯情的呆瓜不好找了。
此起彼落的窃笑声,纷纷自四下传来,云侬面色微赧地再瞪了韵姨一眼,接着便赶紧把窗扇关上以免家丑外扬。
可当她转过身来时,却险些撞着了默然站在她身后的严彦,虽说他面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眼眸里却清清楚楚地写着悲伤。
“你不肯调戏我?”
她不禁感到头痛万分,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偏又苦无良策可解,因严彦这人,通常就只认一个死理,一旦他认定了,那么就算是八匹骡子也拖不回来。 “这般调戏你,往后你娶不着媳妇怎么办?”他这是逼她采他这朵家花吗?
严彦一点也不介意, “娶不着别人没关系。”反正他要娶的人又不是别人。
她眉心直打结, “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他在等着娶吗?
对于他的单纯与固执,她很想来个仰天长叹,可每每在他面前,她又总会不知不觉地软下了心,只希望能让他开心些就好,只是她始终都不明白,对于他,她怎么让着、惯着、宠着,就把他给养成这副德行了……
自窗纸的破洞问穿照进室内的阳光,映照在云侬已睁开的眼眸上,一夜旧梦辗转的她,边抬起手遮住耀眼的朝阳,边在嘴边喃喃。
“原来在那么多年前……他就懂得为难我了?”
是,她怎会突然梦到那么多年前的事?
该不会是被昨日的事打击到了,才会想起这桩她早已遗忘许久的旧事吧?只是那时的她老摸不清严彦在想些什么,而他又是个有心事就往心里藏的人,只要他不说,她也无从知晓半分。
现下想想,不只是从前,她就连现今的他也愈来愈看不懂了,这不,那些还摆在她房里的嫁妆,正无声地杆在她的面前提醒着她。
在房内草草洗漱后,云侬出了房门,就见早起的严彦正好手拿着两颗鸡蛋自外头走进来,厅里的小桌上已经有了热腾腾的米粥与一些家常酱菜,没一会儿,严彦将刚煎好的鸡蛋摆上桌,金灿灿的两个煎蛋,就像绣荷包似的。
“你怎么……”坐在桌边看他忙碌的她,有些不解向来远庖厨的他,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
他轻声说着, “快趁热吃吧。”
当食不知味的云侬总算用完这顿早膳,方抬起头,即撞上严彦那双不知已盯着她看多久的眸子。
“怎么了?”
他慢条斯理地道: “昨日你没给我熬红豆粥欢迎我回家。”
“我忘了……”她一顿,随即站起身, “前阵子急急忙忙避来这里,一时之间也没备上什么,我这就上街去买。”
“我替你带上了。”严彦一手按住她的肩,取来那包她买的红豆交给她,并对她奉上了一脸的期待。
在他渴盼的目光下,云侬挽起了衣袖走进那狭窄简陋的厨房,蹲坐往小火炉前以细火熬了一个时辰,这才把锅中的红豆熬得绵软糯香。
她一手撑着下颔,坐在饭桌边看严彦满足得微眯着眼,小心的一口口吹凉汤杓上的红豆粥再送进口中,就像是在吃什么珍馐似的。
“小侬。”再次将屋中那股熟悉的甜味吸嗅进肺叶里后,严彦轻声唤着她。
“嗯?”
“我回来了。”他就像在举行个虔诚的仪式似的。
她怔了怔,想起他以往每每远行归来,总是在喝完红豆粥就对她这么说,她顿时觉得心房暖暖,再满足不过地笑了。
“回来就好。”
他问得很顺口, “那咱们可以成亲了吗?”
“……”会不会一下子跳得太远?
他还在等着, “小侬?”
“当真要娶我?”看样子昨日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而那纠缠的梦境也是其来有自。
“当真。”
“为何?”
“你是我媳妇。”自他口中吐出的,就像是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她这是遇上了拦路打劫的土匪吗?
哪有他这么说不通的?这棵木头其实不是木头,而是顽固不通的乌龟吧?还一口咬死就不容得他人更改他的固执了?
当云侬还在头痛不已地想着该怎么弄清他的想法时,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的严彦,伸出十指拆散了她顶上随意挽起的松松发髻,并自怀中取出一柄他早备好的玉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起她披散的长发。
“坐好,别动。”严彦在她惊讶地想转过身时,转过她想往后看的小脸。
“我、我自己来……”她有些不适应这般的亲昵。
“不成 。”
“为何?”
“梦想。”他定定说着,语气无比真诚.
她的两眉直朝眉心靠拢, “哪门子的梦想?”
“帮媳妇梳头。”在他所剩不多的旧日记忆里,小时候,他爹就曾这般浓情密意地对他娘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