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清宁高中,芭蕾民族样样好……”在女孩带领下,整个队伍以云步、十字步移动,最后以拍打肩膀、大腿、前胸等等动作的“打七响”,为正式比赛主题前的暖场表演做一个帅气又利落的结束。
果真特别。将这样的比赛融入了舞蹈特色,校长的称赞不是没有根据。
热烈掌声中,梁秀辰就见指挥转过身,以小跑步的姿态跑到司令台前的指挥台,她站上指挥台,高举右手抵在眉间,看着司令台上的评审及来宾。
“舞蹈科520班军歌比赛指挥钟曼情报告,参加军歌比赛应到人数36人,实到人数36人,演唱歌曲……停止间‘国家’,行进间‘黄埔军魂’,报告完毕!”女孩声音清脆嘹亮,秋阳下站得直挺,虽然指挥台与司令台距离约莫男人步伐的十个大步,但仍能看见女孩的面貌是秀气的,一双明眸灿灿,流转着自信,微抬的小脸在日照下显得光采动人。
“你瞧那个女孩儿,眉清目秀的。我本来以为她很内向,结果才不呢。”校长慈蔼地注视着台下的指挥。
“校长说的是……指挥?”梁秀辰侧目,讶然校长的话。
“是啊,大家都叫她曼曼。那女孩以前家境很不错,从小就让她练舞。后来爸爸染毒瘾,花光了所有积蓄又欠下一屁股债,现在在蹲监牢。她妈妈被爸爸强喂毒品喂到也上瘾,弄到现在智力退化,连家人都认不得,只能住在疗养院。不过,她并不埋怨,下课后就去打工赚学费,她一个人跟着爷爷奶奶住在简陋的屋子,靠着爷爷早上卖碗稞下午卖豆花的微薄收入,还有她打工的收入在生活。本来他们是可以申请低收入户,但她舅舅为了减税,拿她的资料去申报抚养,结果她舅舅的收入就纳入他们家的财产计算,导致没办法申请。听说她有去跟舅舅谈这事,不过她舅舅照样拿她申报,她也没办法。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很努力,成绩很好,个性也好,学校里哪个师长不疼她呢。”
校长惋叹了声。“中部高中舞蹈科就W中和清宁。当初她没考上国立W中,顶着当届最高分将就清宁,现在想也是有点委屈她了。不过,庆幸她资质好又认真,每学期领奖学金,多少能减轻一点读私校的负担。”
有些意外听到私校里竟有这种家庭背景的孩子,梁秀辰目光移到女孩身上,她已转过身背对司令台,正在指挥同学唱歌。那样挺着肩胸、站得直挺,清秀小脸上满是自信骄傲的神色,竟有着那样晦暗的家庭?
“我对这个女孩印象这么深是因为她常从我手里接过奖状。本来这学期不念了,说要休学,班导师开会时跟我提了他们班上同学想办募款帮助她,我当下就决定成立一个‘安定就学奖助学金’帮助一些特殊境遇的学生解决学费问题,等学生有能力了再归还,她因为这个资助学金才有办法留下来。”
校长看着女孩背影,摇了摇头。“有时想想,这世间其实存在很多不公平。有的孩子一帆风顺,结果一遇上一点挫折就怨天尤人,甚至闹自杀。应该叫他们来看看我们的曼曼,她再怎么苦,还不是过得那么快乐、那么可爱?”
再怎么苦还不是过得那么快乐、那么可爱?
梁秀辰静深的黑眸随着那充满活力的身影移动——那女孩,是如何保有那种小草钻缝迎阳的生命力的?
第3章(1)
停在二楼回转处,杨特助喘了口气。“梁总,我能不能先去上个厕所?”
汗水不断淌下,他目光略往右方移动。越过栏杆,他望向操场上那一大片半黄半绿的草皮,不懂这本该凉爽的十一月怎么会热成这样。
“好。”听不出情绪的男人声音低低传来,稍顿,又听男人问:“很累吗?”
杨特助一愣。老板是在关心他?
老实说是很累啊,憋着一肚子水陪同校长和老板检查客房教室,本来以为最多十来分钟就可以解决的事,料不到老板求好心切,对客房教室里的摆设有诸多意见,甚至直接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就开始移动那些床具衣柜等等的。
老板的意思是:虽然是实习客房教室,但他仍希望能将教室布置得就如一般饭店客房那般;他要学生们一进到客房教室,就像置身在饭店客房,抱着为客人服务的心态上实习课。
老板都亲力亲为了,他这个特助岂有闲在一旁观看的道理?当然也就挽起袖子和老板合力将教室里的床具床垫,还有一些家具等等的,来场乾坤大挪移。这么一折腾,结束后又一路从五楼下来,他怎会不累?又热又憋着尿,实在委屈。
“这样吧,我先下楼,你慢慢来。”还来不及反应,又听闻老板开口。老板的音色是好听的,偏偏没什么起伏,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但更像是看淡世态,以淡漠的态度处世待人似的。
杨特助转身,看着梁秀辰。“是,梁总,我上完马上就下去。”检视完教室,校长已回校长室,而他们正打算离开学校,返回饭店。
梁秀辰似有若无地低应了声,随即转身打算下楼。
看着梁秀辰瘦削挺拔、两肩微沉的背影,杨特助不明白他那样的生活究竟有何意义?根本是冷冰冰的机器人。同情地瞟了他背影一眼,细目却倏然瞠大——真要命!那个从女孩子手里飞出去砸在老板额头上的是粉扑没错吧?上头沾的是什么?蜜粉还是痱子粉?
梁秀辰料不到才不过一回身,竟有一道高举手臂的身影从前头几步距离的教室门跑了出来,那速度之快,眨眼间已扑上他身,相隔不过半秒钟,额面立即被什么物品轻轻碰上,然后就见那物品自他眼前掉落,半敛的黑眸随即落入一阵细微白烟,他大掌下意识一探,托住对方手肘,稳住对方身子。
和同学嬉闹追逐的女孩一跑出实习教室门口,便撞上了什么,她“噢”了声。
眼一睁,见到的是笔挺的西服,深色的布料上沾了点点白末,这才惊觉自己撞了人,随即感觉手肘被对方握住,减低了她身子反弹的力道,她一个鞠躬,满怀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对不起!”
抬脸,觑见对方左额沾了粉末,轻垂在他额前的刘海也被粉末覆住发尾,高挺的鼻梁一侧亦有一片点点莹白,左睫上方还能看见细微白末,情况有点惨。
她轻吐舌尖,心下暗自叫糟后,再度出声补上歉意:“对不起,我帮你把脸擦……”眼帘微扬,迎上一又幽深黑眸时,她犹张着嘴,却再无声。
男人眼眸如深潭,墨邃清冷;他眉色浓淡适中,看似平展于眼皮上,可他眉心间几道浅浅的褶痕,似是透露出这男人的心思是深敛的,他应该经常皱眉。
他唇薄,抿着一道冷淡却优美的弧线;他下颚略尖,两颊瘦削,整张面庞甚是清俊好看。光的分子在他发上流动,她眼神微微一晃,才发觉他的发色竟是黑黑中参杂白丝,一半黑一半白,在光的跃动下,他发上流动一片银光。是刻意染的?还是天生的?
早上比赛时,在台下瞧见他,还以为他有了年纪才会顶着一头灰白发色,但现在近距离一瞧,才发现他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发色也不是灰白,是黑中藏白,闪动间,流成一片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