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惊讶道:“怎么是过几日就回去?不是说这次皇上特意调你回京要供职的吗?”
“娘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殷玉书倒比她还惊讶似的,“儿子这次回来是皇上另有事情交代,并非要回京供职,否则越城那边交给谁来镇守?”
老夫人一听很失望,气得捶着桌子,“你们父子两代镇守边关,为国尽忠一辈子我无话可说,可是皇上总不能让殷家断子绝孙吧?明日我就到宫中去找皇后评评这个理。”
殷玉书笑道:“这件事皇后也管不了,娘去找皇后说,不是让人家皇后笑话您吗?娘先喝汤吧,我还有事要问一下琬儿。”
老夫人看着两人,哼了一声,“玉书,做事要记得分寸,不要逾矩了,你终究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
薛琬容明白老夫人最后那句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虽然在老夫人面前她和殷玉书没有任何互动,但是凭着身为母亲的敏感直觉,老夫人必然是感觉到了什么。
直到跟着殷玉书走出老夫人的独院时,她心情还一直沉在谷底。
“在想什么呢?一副天要塌下来似的?”他忍不住出声打趣,却并非不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又说道:“娘说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
他不要她放在心上的是什么?是他娘说要为他娶亲的事?还是他只能匹配大家小姐,而她现在只是个贫贱丫环,若想高攀就是“逾矩”?
她没有问,因为觉得自己连问一声都是“逾矩”了。
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带着她回到自己的院落站定后,方才说道:“琬儿,你今夜换身衣服和我去一个地方。衣服我已经叫人备好,放在你的屋子里了。”
“换衣服?”她不解,现在她这身衣服不好吗?还要换成什么样子?
他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现在去或许最好。”
什么地方要天黑才去?还要换农服?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薛琬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但又必须强忍住。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殷玉书竟然是到青楼来,而她现在一身桃红长裙纱衣,看上去和青楼女子的穿着没有两样。
她不相信他会是喜欢混迹青楼的人,更何况就算他要来,也必然不会让她打扮成这个样子。
“爷是要掩人耳目地查案吗?”
她的蕙质兰心引得他一笑,“你不必出声,只要静静坐在一边就好了。”
“可是……爷要到这种地方来,这种地方听说是不让女人进来的……爷怎么还会带着我?”
殷玉书挑了下眉,“总要装个样子给外人看。不过这种地方的女人我不想碰,但若身边没有一个,又让人看了奇怪。”
薛琬容听了有几分欣喜。他的意思莫非是说——他不想碰别的女人,可对她却是例外?
殷玉书来到这家名叫“燕客来”的青楼,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两人并没有走正门,而是走后院的小门。
在青楼上下内外,都难免有客人和楼中的女子穿梭往来,他们走在其中,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这里若非青楼,倒是个吟诗赏月的好地方。”他环顾四周,颇有闲情逸致地笑着,回头看到一脸紧张、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她,不禁笑道:“别那么害怕,你现在这样子真不像风月场的女子。哪有青楼女子和客人离得这么远的?”他说着,一伸手便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她满面含羞,也不知手该放在哪里,低声说:“爷,奴婢该怎么做?”
“不需要做什么,就像现在这样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垂目望着她长长的睫羽,怀中的她似是因为紧张而轻微颤抖,温软的身子如一团云依偎在他的胸前。
“琬儿……”他的手指轻轻触摸她鬓边垂落的一络秀发,忽然之间像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说,偏又不知从何说起。
“爷今天来要办的事情……不会耽搁吗?”她小声提醒。
“嗯,是啊……”他暗笑自己竟然还要经她提醒才回神,眼角余光一闪,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对方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拉着她,他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嘴边两撇小胡子在说话时总是一翘一翘的,看上去很是有趣。
男子从后院走到前院时,对着鹑儿很不高兴地说:“你们这燕客来也算是天城里有名的青楼,怎么连个象样的姑娘都没有?”
鸨儿陪笑道:“夏大爷刚从关外回来吧?咱们的姑娘和以前差不多啊,原来您不是最喜欢绿珠?她刚才难道伺候得不好吗?”
“就是绿珠也看腻了,你这里就没有新来的姑娘吗?”男子一转身,恰好看到薛琬容,眼睛顿时大亮,他用手一指,“那个姑娘不就是新来的?怎么也不给我安排?”
鸨儿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殷玉书走上来笑道:“这位兄台看女人的眼光倒是和在下一致,只可惜这位姑娘是在下先选中的,兄台来晚了一步。”
夏大爷看向他,虽不认得,却一下子就察觉他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便笑道:“可惜可惜,那兄台就慢享美人福吧。”
怎知殷玉书竟又说:“难得我与兄台这么有缘,不如楼上共饮一杯如何?”
薛琬容看出此人就是他的目标,又听得他有邀约对方叙谈之意,心念一转,也开口道:“既然二位有缘又有雅兴,奴……奴家粗浅地会几首琴曲,给二位大爷弹琴助兴如何?”
“好啊。”殷玉书挑眉笑应着,“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弹琴,这位兄台,美人佳音,你我一起同赏如何?”
姓夏的想了想,也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鸨儿为他们安排了一间二楼的雅房,室内陈设雅致,熏炉、茶炉、古琴——齐备。
薛琬容坐在琴身之后,没有看他们,低眉垂目、十指轻拢,径自在那琴弦上一抹,琴声幽然响起——
借着琴音相伴,殷玉书有意无意和那人闲聊起来——
“听鸨儿说夏兄是来自关外?”
“在关外做些小买卖的。兄弟你呢?怎么称呼?”
“姓于。”殷玉书为他倒了一杯茶,“关外我没有去过,倒是在越城生活过一年半载,不知是关外好还是越城好?”
“怎么说呢?各有各的好处吧。越城有护国将军殷玉书坐镇,治安民风都可令买卖人放心,但关外的生意机会更多些。”
“听说铺野国现在要改变耀阳商人在国内免税经商的国策,所以有不少商人都返回耀阳了?”
“是啊,这铺野国换个皇帝就换个政策。想当年,别说是耀阳的商人,就是耀阳叛逃的将军,铺野国都照收不误。”
殷玉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端在手中,“是啊,我也听说十几年前就有咱们耀阳的叛徒跑到铺野国去了,也不知下场如何。”
“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叛徒嘛……终究是叛徒。”说了一半,似是察觉到自己说溜嘴,那人又打着哈哈笑道:“不说这个了。这茶实在是喝得不过瘾……”他向屋外喊道:“拿壶酒进来!”
殷玉书却是不动声色。
酒很快送到了,那人问:“于贤弟看来可不一般,不知是做什么的?”
“在下给户部做采买,近日进京就是为了领差。”
“原来是皇商,失敬失敬,那你混的可比我好多了。”姓夏的立刻凑过来说:“那你和户部混得不错吧?有什么机会也介绍给兄弟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