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姊姊。”薛琬容大喜,又见那女子和同伴使了个眼色。
那同伴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儿多。”
她听不明白,就被那女子领着绕到了店后门,那女子解释说:“前门客人多,你现在这样子只怕会把客人吓跑了。你就到后门等着吧,我给你拿点吃的喝的。”
“不用了,多谢姊姊,我刚才已经用过饭了。”她满怀感激地致谢。
女子又回头问她,“听你说话,倒像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外面还有人在等你吗?”
“没有了。”她心情黯然,再不说话了。
女子叹道:“唉,原来也是个可怜人,和我一样都身世悲惨。好,我也不问你遭遇了什么事情,你先在这里等我吧。”她将薛琬容带到后院的一间厢房后,即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有个小婢女端着一盆水进来,“这位姊姊,碧桃姊说让您先洗把脸、休息一下。”
“不用了,谢谢。”她这几天都不敢好好洗脸,就是怕让人认出来。
小婢女刚刚放下水盆,就听到外面环佩声响,一个嗓门很大的女人说道:“碧桃,你要是骗我,小心我不揭了你的皮才怪!”
碧桃的声音也传来,“嬷嬷,我有几个胆子敢骗您啊?您自己瞧瞧就知道了,到时候可要赏我啊。”
薛琬容讶异地看着从门口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名女子,前面的是刚刚领她进来的碧桃,另一名女子的年纪更大些,妆容也画得更加妖艳,圆滚滚的身材几乎随时都要冲破包得紧紧的丝绸衣裙。
她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店里主事的,因此急忙站起想先向人家道谢。
那女子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几眼问:“怎么不洗脸?”
这店里的规矩好奇怪,换个银子还一再要求洗脸?她只好回应,“多谢您的好意,但我行程匆忙来不及换洗,也不敢多叨扰店家,只要换些碎铜钱即刻就走。”
被称作嬷嬷的女子笑道:“还挺知书达礼的,是出自大户人家吧?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薛琬容心头痛楚,低声说:“家门不幸,落魄至此,实在不忍提及,以免辱没了宗族。”
嬷嬷又笑道:“好,既然如此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我这里包吃包住,干得好的话,每个月你自己还能存下不少私房钱呢。”
她愣住了,“我只是来换零钱的,并不是要找事做。”
嬷嬷咯咯笑,“进我这门的闺女,从来没有再走出去的道理。况且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一个人在外面漂泊都不见得能活下去,有我这楼子养着你,你会吃亏吗?赶快换洗一下,让我看看有多水灵。”
薛琬容猛然醒悟过来,四下环顾,惊问道:“这里是哪里?”
“你既然认识字,难道进来前没看到我的楼匾吗?清歌坊,我们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青楼了。”
青楼薛琬容神情大变,颤抖着嘴唇连声说:“我、我不换钱了。”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嬷嬷眉头一皱,“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阿三!把她给我拉住,先把脸洗了!”
薛琬容刚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凶神恶煞似的男子拉回来,一把拖进屋里,随后碧桃和小婢女也上来,七手八脚就强行给她洗了脸。
她拚命挣扎,却敌不过三个人的力气,结果只弄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水。
第1章(2)
洗完脸后,当三人将她硬拉到嬷嬷面前时,嬷嬷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乖乖,碧桃你可真是捡到宝贝了,如此标致的姑娘,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个,日后定是咱们这里的摇钱树。”
碧桃也笑得花枝乱颤,“嬷嬷要怎么赏我呢?”
“赏你赏你,这几日你接客得的好处,嬷嬷就都让你留着。”
薛琬容绝望地听着这两人热烈的议论,心知自己若是留在这里,这一生就算是彻底堕入深渊。她失去双亲、失去过往的幸福生活,苟延残喘地独自逃亡到现在,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能保全这条性命,好好地活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银牙暗咬,猛地一口咬住抓着自己的那名男子手臂,那人负痛松开手,她便拚了命地向门外冲。
嬷嬷惊叫道:“把她给我抓住!绝不许她跑掉!”
薛琬容本以为自己已经筋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但眼下的情势容不得她慢一步,否则就会是终生的悲剧,所以她没命地跑,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人和道路,只知道身后的呼喊声不断逼近,再慢一步自己可能就要被追上。
她跑着、跑着,跑到几乎就要窒息,直冲着那灯火辉煌的门口跑去,甚至撞倒了很多人。猛然间,她一下子绊到了高高的门坎,整个人从门里横摔出去,重重地跌倒在清歌坊门前。
四周的惊呼同时响起,高昂的马嘶伴随着马蹄落地、急停的声音,刺穿薛琬容的耳膜。
她知道有一匹马即将踏在她的背,但她已无力再挪动一丝一毫。她趴在地上,浑身多处剧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就此死去吧,这样她就不必再背负这世间种种的伤痛,独自一人勉力支撑着活下去了……
“爷,这丫头突然冲到马前,惊扰您了吧?”一串同样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靠近,马上的人着急又生气地大喊着,“这丫头是怎么了?走路都不看路吗?”
“汉庭,去看看那丫头是死是活。”一道沉稳的声音落下,带着慑人的魄力。
有人拉动薛琬容的肩膀,“喂,还活着吗?”
听她呻吟了一声,那人便叫道:“还有气呢。看来是受了点小伤。”
“给点银子,就算是我们扰了人家的赔礼。”第一匹马上的人说。
这出乎意料的处事之道让薛琬容缓缓张开眼,她仰望着马背上的那个人——白马、青袍、腰悬长剑,如书生般的如画眉目,形容秀雅,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威迫,仿佛生来便带有肃杀之气,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是哪家的贵公子?还是过往的商客?
忽然之间,她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缓缓爬向那人的坐骑,声嘶力竭地喊,“请……请救我!”
青袍男子眉宇一凝,尚未出声,一旁那个叫做汉庭的随从已哼声道:“你以为我们爷是谁?县太爷吗?今日可没有多余的工夫管这些闲事,咱们还得赶路呢。”他丢下一小块碎银,“这点钱够你看病买药的了。”
薛琬容不气馁,仍是竭尽全力地仰起脸,对那人哀求,“求你……救我……”
青袍男子不禁为她这声哀求而动容。他纵横沙场十余年,见过形形色色的无数人,但如这位姑娘这般,在如此狼狈之时哀哀恳求、却依然有坚定不移眼神的人,他倒未曾见过,因此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此时,那胖鸨儿已经气喘吁吁的追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好个丫头!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居然敢逃给我抓回去,好好修理一下她的皮肉,她就知道学乖了!”
青袍男子忽地开口,“这丫头是你买来的吗?”
胖鸨儿没料到会有外人忽然问她话,抬头一看,并不认得马上的人,但依她阅人无数的经验,一下就看出此人非比寻常,也不愿和对方纠缠于此事上,遂笑道:“这位爷问得真是有趣,她若非是我买来的,我何苦和她这么过不去?”说着,她便吩咐左右把人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