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和我讲大道理,你若去了,说明你忠心可信,你若不去,就是有二心!”她咄咄逼人地喝令,逼看他做决定。
黑羽定海问道。“若我失手了,殿下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吗?”
这回换金城倩笑了,“你可是堂堂黑羽的首将,千军万马中取敌人上将首级也易如反掌的大人物,杀个女人就会那么不小心让人发现吗?再说,就算是你暴露了身分,以你和圣怀璧、令狐问君的冤仇,我只要推说你这是私仇也就罢了,令狐问君毕竟还没做太子妃呢,更不是皇后,圣怀璧再生气也不能拿我怎样,我相信圣皇不会给她撑腰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了,今晚我就在这里等着给你凯旋庆功。”
眼见她逼得自己没有一点退路,黑羽定海犹豫了一下,最后躬身道。“那……微臣领命。”
这渐渐沥沥的小雪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夜里方停。令狐问君半夜醒来,觉得有点口千舌燥,想是因为屋中的火盆多放了两个的缘故。
她起身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忽然浑身一震只见窗外的廊檐下站看一个人,笔直挺拔,犹如在狂风之中都不会吹弯的青松一般。
这身影她太过熟悉,没有半点迟疑地就叫出口,“将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月光下,黑羽定海缓缓走出阴暗的角落,两人隔看窗户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令狐问君看到他握在刀柄上的手,于是微微一笑,“原来将军是来杀我的。”她又低声说。“你等等我,我加件衣服就出来见你。”
黑羽定海一下子愣住了。她知道他来的目的,却为何如此平静?
窗户关上,他听见她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知道她没有骗自己。可是,她又骗了他多少次啊。
从两人初遇,她就在骗他,第二次重逢,她又骗了他,最后在黑羽,她甚至伙同别人陷害他……那天她问他是不是恨她,他脱口回答。我不该恨你吗?
是的,他有千万个理由恨她,更有千万个理由该杀了她,不仅仅是因为金城倩的命令,还因为今天圣怀玥来找他时所告诉他的那个惊天的秘密……
“令狐问君应该是已经怀了怀璧的骨肉,若无意外,小世子年底就要出世了。虽然大哥和我都曾经为父皇生下孙子,但是父皇最钟爱的是怀璧,这是怀璧的第一个孩子,若为男,必定可以让怀璧的太子之位坐得更为稳固,而令狐问君母凭子贵,已经先胜了金城倩一局,金城倩要想扳回来可是难如登天了。”
原来,他们两人已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
黑羽定海看着那从门内款款走出的倩影,胸口闷得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冰凉,也许是天太冷,也许是因为在廊下久立,一双腿都僵硬得几乎要抬不起来。
令狐问君穿了一件很厚的棉衣,外面还套了一件斗篷,站在他面前,她的嘴角竟然还挂着笑,看着外面的一地雪光,问道。“将军要不要陪我走走?好多话想问将军,那天在宫里我们都有点激动,今天既然将军来了,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了吧?”
他看了眼那空旷的小院,虽然雪光莹白,但墙外树影森郁,黑暗中看不清那里是否埋伏了人马,他已经被她和圣怀璧连骗了几次,更是格外谨慎,因此只冷冷道。“你要问什么就站在这里问吧。”
她叹口气,轻声开口,“府中……都好吗?老夫人和素兰……我一直很惦念她们,听说将军入狱之后,一直没有你那里的消息……”
黑羽定海咬咬牙,“托丞相大人的福,她们都还活着。”
令狐问君忙问。“那她们现在人在哪里?还在黑羽,还是跟随将军去了金城?”
他冷笑道。“你以为她们能有逃出来的本事吗?”
“那她们现在是在狱中还是在家里?”她顾不得为他嘲讽的语气难受,而是急看追问她们的情况。
别过脸去,黑羽定海半晌才说。“王后为她们求了情,所以她们现在都在府里被软禁着。”
令狐问君微微舒了口气,“总算……”
“总算什么?”他忽然忍不住,大手掐住她的肩头问。“你是想说,总算她们没有太受罪是吗?可是你知道我母亲为了这件事有多伤心?素兰又蒙受了多大的羞辱?她那么全心全意地维护你,结果却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大王派人上门抄家的时候,素兰恨不得拿刀和长乐侯的手下拚命!幸好府中还有忠心的护卫拦住了她,否则你现在再问我她好吗,我只能到黄泉底下去问她了!”
她脸色一变,垂下头去,“对不起,那天事发突然……我,实在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你好意思说这句话?我给了你多少次选择的机会?”他怒斥道。“你来黑羽的时候,我留你在身边,难道不是给你机会?在玉阳我们重逢,我表示了对你的心意,难道不是给你机会?我把你抓回黑羽,没有把你打入大牢,而是留你在府中养尊处优地供养看你,难道不是给你机会?现在你说你别无选择?并不是因为你真的别无选择,而是你心中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圣怀璧!”
令狐问君撰著袖口,紧咬着唇瓣苦笑,“对,将军说的对,是我一次次不识好歹,辜负了将军的一片真心。当年在黑羽,将军对我关怀备至,多有照顾,我欠将军一份人情,终我此生可能是还不了了。”
“你现在可以还,拿命还!”黑羽定海倏然抽刀出鞘,刀锋冰凉地架在她脖子上,一字一顿道。“你的秘密已经保不住了,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一,你甘愿死在我的刀下。二,我留你一命,但是你要拿另一个人的命来替你死。”
她平视着他,“你是想要我帮你杀怀璧吗?”
黑羽定海哼了一声,“杀那家伙并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不会对他动手,但是要另一个人死却很容易。”
他一手用刀继续抵着她的脖子,另一手从腰后解下一个酒壶,丢给她。
“喝了这壶酒,我们俩的宿怨就此一并了结。”
令狐问君握着酒壶,问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不会是毒药,”她笃定地说。若他要她死,一刀下去就可以砍断她的脖子,甚至不用和她说这么半天的话。她悄悄抚看自己的小腹,那答案就在这里,呼之欲出。“这里面是堕胎药?”
她张大眼睛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隐隐泛起的波澜让黑羽定海不敢直视了。
“将军不要我死,却要我的孩子死?”令狐问君一字一顿地说。“将军可以问问老夫人,若是将军死了,老夫人还能活吗?她终此一生的荣耀和幸福,都与将军有关,她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愿意将军受到一点伤害!现在将军要我放弃自己的孩子,便如同黑羽王要拿刀杀将军一样,老夫人会如何保护将军,我就会如何保护这个孩子。”
她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那酒壶咕噜噜地从台阶上滚下,跌落在积雪之上,壶盖摔开,酒液从中泊泪而出,浸透了雪白的地面。
她纤细的肩膀看起来屏弱得什么都承担不了,可是此刻的她,却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这份勇气和力量,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但是,黑羽定海恨她的这份坚强勇敢,恨她的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