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明坐在桌前,望着面前两人,一个黑脸一个高壮,是当初押送景冲和之人。
“什么事?”她问。
黑脸汉子很快一拜,接着挺直身,大声道:“咱们想保护老师!”
“老师是谁?”韶明挑眉。
“老师就是景冲和夫子!”那黑脸汉子讲话很急,道:“今……主子,白天在小店里遇到强盗,我看到老师差点给削去一只手臂,吓得屁滚尿流!咱们两兄弟想当禁卫,原是打算保护主子,可身为学生,不好好保护老师怎么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生所以便决定主子和老师一起保护了!”
原来他们听景冲和说书讲故事教写字,心里早已认景冲和为老师,景冲和从不嫌弃他们粗鄙无礼,一直温和友善,本来一个字都不识得的他们,如今也能引经据典了,虽然有点不伦不类的。
黑脸汉子用词虽粗俗,可字句里的关心不是假的。韶明感觉有些意外,她不知景冲和是如何收服这些人的。
“你又怎么说?”她注视着朱远,禁卫这个组织,向来是他在管。
朱远恭敬道:“主子,奴才认为,景先生的命和主子的命相系,答应为上策。”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禁卫是只保护皇帝的,可若当有其他人会牵动皇帝的命,那当然是只有一起护好之途。
朱远是个中年男子,虽然已有妻室,却不识年轻男女的情情爱爱,是以这么久才确定韶明和景冲和之间的关系。
倘若景冲和出事,韶明不想独活,这该怎么办才好?就算不真死,肯定也是影响甚深,那可真是伤脑筋,反正要保护景冲和的还不算是真的禁卫,只是禁卫的一半,他说服自己不算破例,但保护者与被保护人不该相处这点……唉,顾不到了,只能再告诉自己一次,那些只是禁卫的一半,他以后得网罗更多人才就是了。
听朱远道她和景冲和两命相系,面对别人,她能忍住别害羞,想看事到如今,朱远看出景冲和对她之重要也无所谓了,有信得过的人能保护景冲和,那更是最好。
她不能命今禁卫去保护景冲和,然而,却有禁卫自愿保护他。
一直以来,她担心景冲和的人身安全,始终无法释怀,如今却有这样的结果,她始料未及,不禁在心里轻吁一口气。
让那三人退出,她批阅奏本,告一段落后,她起身离开房间,又来到景冲和门前。
景冲和开门,一见她,眼眸满是温柔之色。每次总是她来找他,两人虽已认定彼此,毕竟还没拜堂,他怕冒犯到她,所以都只是等待。
韶明使个眼色,教他离开房间,又指了上面,表示往上走,景冲和便跟在她身后,走上楼梯,来到这座摘星楼的顶层。
但见这座圆形楼字的顶层竟没有墙壁,只留屋顶和栏杆,四面八方环状开阔,视野极佳无比,似手一伸便能触天。
景冲和走到栏杆边,昂首见此情景,不觉道:“莫怪名为摘星楼了。”真的好像一探手就能捉到天上星星,看到这样美好的景致,他低下头,想跟韶明分享心情,却见韶明冷看睑孔。
“我生气了,你快点道歉。”韶明说道,水灵灵的双眸直瞪着他。
景冲和一愣,忙问:“我做错什么了?”
“白天在小店里,我让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坐看别动,你为什么不听话?”韶明当时忍看没发作,可不表示可以这样算了。
原来是此事。自己的确答应她,却又没做到,景冲和歉然道:“我不是故意不听你话的。”实在是当时凶险,身体自己行动了。
他居然还是放错重点。韶明依旧板着脸道:“你明明说了以后不管怎样会想办法活着,怎么又舍身为我?你想不顾承诺,丢我一人在世上吗?”
听她这么说,景冲和正经道:“少去一只手臂不会死的。”
他们两人讲的明明是同一件事,却又不是同一件,韶明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怎么跟他说。
“我若为护你受伤,你会高兴吗?今日你若为护我,失了手臂,你以为我会高兴吗?我当然是生气的了!”
至此,景冲和终于才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说得很对,若是她为救自己而受伤,他也是会心痛不已的,他诚恳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可若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一样会这么做。
敏锐如韶明,瞧他眼神坚毅,哪不知他在想什么,虽然真的生他气,却又因为他这么做而感到甜蜜,原来喜欢一个人心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她轻轻叹一口气,看远方星点闪烁,如斯美景,便不想再和他闹别扭了。
景冲和见她似乎不气了,信步与她一起欣赏这楼阁景致,绕了一圈,在梁柱上看到许多题诗,其中不乏著名诗人,他道:“这摘星楼可比黄鹤楼呢。”黄鹤楼享有天下绝景之誉,曾有许多诗人题诗颂赞。
韶明在其中见到几个她加开恩科时钦点的人名,几首诗都作得挺不错的。
“你也想题诗吗?”她笑问。
景冲和微笑道:“不,我作诗的功力很差呢。”这不是谦让之词,他真的是作不出好诗。
虽然他不会作诗,可吟什么诗却也难不了他,韶明很清楚。
“但你了解星宿吧?你给我说说星星吧。”
“甚好。”景冲和温雅一笑,牵起她,指看天上繁星,柔声地为她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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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他们到达景冲和的家乡。
朱远这才终于知道韶明要拜访景冲和的双亲,并且是以私人的名义。虽然他也曾猜测过韶明南巡的用意,但一路上,韶明的确是在视察民情,他便信了,结果仍是没料到还有这一着。
接下来韶明让朱远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别来打扰,她不打算拆穿身分,朱远只能派禁卫隐身随扈。
两人在闲野稻田间的小道走着。南行一路上,许多事物都是没有见过的,就连稻田,韶明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稻作,几时收成,景冲和一一对她说明着,慢慢地往他的家而去。
由媒灼之言订亲,洞房当晚夫妻两人才第一次见面的不是没有,可玄国并不那么保守,由女子主动的红纱日即是一例,所以直接带姑娘回去见父母的亲事也不少见。
快到景冲和家门前,韶明抿抿唇,她多多少少还是会紧张的。
她知道自己不会讨好人,身为皇族,生长在皇宫之内,她脾气也不是很好。
“若你家人不喜欢我,我就把你劫走。”她眨眼笑道,却不是说假。
景冲和只是道:“他们必然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景冲和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韶明望住他,也跟着笑了。
第11章(1)
皇帝成亲是国家大事!
婚礼之隆重繁复自是也令人叹为观止,可玄国有史以来都是皇帝迎娶皇后,女皇下嫁皇夫却是前所未有,旷古未闻。
正因为没有先例,所以当司礼呈上皇室婚礼那厚厚一卷冗长至极的章程时,韶明朱笔一挥,婚典次序减成两个,婚日剩下两天,六礼只在形式上做样子,其实剩三礼,就这么一直删删删,删掉了一大堆麻烦累赘的规矩,将整个婚礼缩减到最简单。
原本接旨得知女皇要嫁人,司礼惊讶得合不拢嘴,彻夜不眠将玄国礼册翻个朝天,绞尽脑汁更改婚礼章程,不过这呕心沥血之作却全都化为一缕轻烟,一下子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