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师妹,你这样不行,看男人的大腿,要让人知道了还得了!”
姬怜怜朝她们一笑,林明远从侧面都能看清楚她洁白如雪的小牙。“不传出去不就行了吗?”
林明远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在抽搐,尤其当他听见那一头传来——
“是啊,姬师妹说得对,不传出去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头的青衣道姑,纷纷起身。
下一刻,他被团团围住了……他可以确定他被围观了。有的视线落在他光裸的胸,有的落在他难得被人一见的大腿,没有一个人在看他的脸或眼……从小到大他的大腿只有自己见过……他掐死姬怜怜的心都有了。
“男人的腿怎么像竹杆一样?好丑。”
“这还是人的腿吗?扭来扭去的。”
姬怜怜头也不抬,擦着他没剩几两肉的大腿。她毫不在意地笑:“因为断腿了嘛。”
林明远死死盯着她的后脑勺,双手慢慢成拳。
“朝廷的处罚还真轻,只是打断腿啊……”道姑们七嘴八舌的。
其中一名年轻道姑跟着蹲下来,研究这双不甚好看的腿半天,说道:“姬师妹,这双腿说不定有救哟,药庐的姬大夫不是照顾着山里的狗吗?她连山下的狗都要干涉,去山下卖药时,有小狗被打断腿,她扛了回来,没有几个月我看见那条狗居然能走路了,就是姬大夫给治好的。”
林明远眼底燃起明亮的光采,期待地往姬怜怜的后脑勺看去。
姬怜怜还是没抬头,替他包扎着腿上的伤口,笑着:“姬大夫人这么好,一定会治的。”她忽然转过头朝他笑咪咪地。“只要表哥学学狗叫,姬大夫这么爱狗,一定会治的。”
啪的一声,姬怜怜挨了一巴掌。
林明远没有多大力气,且手掌包扎得厚实,因此她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
林明远没有料到自己会打女人,只有粗人才会打女人,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墨客文人,典型的动口不动手,尤其是不打女人的观念根深柢固,连他自己都是打了后才回过神,但他不后悔,只有畅快。
“……你当我是狗?”他沙哑问着。
姬怜怜没生气,却也没了笑容。她摸摸自己的脸,严肃地说道:“对不起,林表哥,我不该拿你比作狗的。你跟狗,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道歉?林明远一时拿捏不住。她看起来很诚恳,语气也很认真,但他总觉不对劲。也许,他不该这么冲动,现在他的双腿还有救治的希望,能带他到青门的,只有她,他只能仰赖这个女人……
青门的道姑很有眼色,很自觉地回到另一头。
庙外的天色黑沉沉的,几人合力才将破败的门给挡在正中,但冷风还是直灌进来。清完他大腿的伤口,她又拿着小块的饼问道:
“林明远,还吃吗?”
“……”
“不吃啊,真麻烦。”她叹气。“我吃了十年耶……你不吃,会饿死的,我背个尸体上青门做什么?”
林明远沉默一下,没有接过来,反而凑上嘴咬了一口,闷闷地啃着。
姬怜怜明白了。原来是有力气打人,但没力气吃,要人喂;她索性用力撕下一小块,塞进他嘴里,趁着他在撕咬的当口,她也忙着狼吞虎咽,没注意他投来嫌弃的眼神。
“……为什么要救我?”他低声问。
“……因为林家托我救你?”
林明远一脸嘲讽。“少来了!姬怜怜,你这是在同情我吗?林家与我本无关系,我一朝荣华,他们定不舍我,如今我成狗屎,他们避之不及,会救我?这种谎言也只有你以为能骗成功。”
姬怜怜摊摊手。“连我都明白的事,那你还问?你一定要逼我说出实话就是了。不过就是我不想认识的人就这么死掉嘛,因为我善良啊。真是,这也要问。林明远,你是笨蛋吗?”
“你要是男人就好了。”他咬牙道,可以让他揍上五拳十拳。
“我觉得我当女人挺好的。”
林明远抿起嘴,合上眼,不理她了。
姬怜怜也不勉强,把剩下的大饼收拾好了。那一头的师姐们都已入睡,她不想守夜,考虑了一下,舍不得地脱下最外层的青色长袍盖在他的身上。
然后,她躲到他的身后,缩成一团迅速睡着。
林明远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他眼没张开,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哪知她的背又靠过来,硬要赖在他身边取暖。
他内心充满愤怒。这简直是天鹅落在野鸭群中,任这粗人为所欲为了……林明远对这等粗鄙的事情向来是厌恶的,但此时此刻他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做什么?
滑天下之大稽。只有一个人……肯救他……他嘴角隐约出现自嘲的笑。算不错了,他原以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伸出手……
出乎意料地,他本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也许是终于摆脱了数月的牢狱生活,有了那么一点微亮的生机,他的躯体有了放松的迹象,就算姬怜怜厚颜无耻地在旁睡着,他也扛不住睡意,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里,他来到那一晚的花前月下,床上是韩冬的二女儿韩朝香,你情我愿,满口情话,他意气扬扬,不可一世……当日韩冬与对头王革正为朝堂势力争夺,双方都有意收他到门下,韩冬送出韩朝香这个女儿当筹码,算是十分看重他,他焉能不动心?偏韩朝香母家有丧,这婚事尚须数月后方能结成,韩冬多疑,笃定他是个墙头草,这才给了他暗示……
他推了必让韩冬猜忌,还不如顺水推舟啊。反正都是要成亲的对象,先有肌肤之亲又如何?他早不是青涩小子,世家子弟该拥有的他都有了,在青楼里他也有红颜知己,哪会不知道女人美妙之处?韩朝香比其他女子犹胜三分,因为她的背后有着韩冬滔天的权势,对他贵不可言。
但,他对韩冬多了那么点不齿。他林明远是墙头草,可骨子里仍有读书人的迂腐,这样提前洞房花烛,是在侮辱自家女儿;但既然他女儿只在乎朝堂权势,他还端什么清高架子?反正他只要顺着这条大道走下去,将来必会成为第二个韩冬,那时他应该也会利用自己与韩朝香的女儿吧……这都很正常的。
他一掀开被,床上的女人朝他妩媚一笑,随即化为巨大的蛇头扑了过来……
他一个激灵,猛地张开墨眸。首入眼帘的,是躺在他身边的姬怜怜,像颗球似地缩成一团。他手指动了动,轻轻碰触她露在袖外的指腹,冰冰凉凉的,却让他暗松口气。
他又合上眼,慢慢睡去。
第2章(1)
当韩朝香与韩冬再度化为巨蛇朝他扑来时,他又惊醒,确定姬怜怜还在身边,他犹豫片刻,五指探向她的手,随即握住。
姬怜怜迷迷糊糊地醒来,他闭上眼装睡,等了一会儿,没见她抽手,他才又睡去。一晚上就这样反反覆覆夜惊,一旦被惊醒,下意识寻求手上那份冰凉的温度,当他不知第几次又被恶梦惊醒时,听见一个声音清楚地低语:
“有人往这里行来。”
那个姓赵的道姑在说话,林明远醒悟;庙里的道姑一一转醒,他身边的姬怜怜也跟着醒来。
姬怜怜的动作极快。她一睁眼时,林明远看见她眼里的清醒,她连个赖床的混沌时间都没有,下一刻她已经收起晒在一角的男衫,紧接着她扶起他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将他负在她背后。